聽了賈璉的吩咐,小廝、婆子們趕緊低頭應命,連聲“是”個沒完。
“璉哥兒盡管放心,有我在呢。”賈寶玉的奶媽李嬤嬤答道。
“嗯”了一聲轉過身,賈璉再看向賈璘:“璘哥兒抽空來府裡,我們吃茶、聊天。”
“兩府的長輩及兄長們,對在下多有關愛。我一定常去拜見老太太、兩位老爺和太太們,再就是各位哥哥和嫂子們。”
和賈璉對著拱拱手,賈璘目送他走出塾堂,由仆人打傘伴隨離去。
安排賈寶玉坐在後排空位,賈代儒卻因為先是與賈璘口角,再又被賈寶玉胡亂來拜師而干擾,沒了再教下去的心情。
他乾脆讓孫子賈瑞維持塾內秩序,留下幾個對聯的題目,卷起書囊回了居住的寧國府。
賈瑞這人看似忠厚,卻有很多私心。比如訛詐某個,或者某幾個學童一些散碎銀子,來換取對他們放松學習、紀律等方面的監管。
這些行為已經讓他在學童中間的威信下降,更何況今天賈璘還當眾賞了他一記“爆栗”。
他隻得悶頭看書,兩耳隻當沒聽到學童的吵鬧,兩眼隻當沒看到他們的亂象。
塾堂秩序沒人管,學童們只有更加放縱、放肆。
他們有的幫腔賈瑞,指責賈璘擾亂塾內教學秩序;有的卻道賈璘終究說得有理。
這些孩童因為出身不同,彼此之間平時相處得好壞不同,也分成了幾派。
他們先是相互嘲笑,隨後就是謾罵,緊跟著就是互相投擲書本,再就是桌上的筆墨被打翻,弄得書本盡汙。
學童們打鬧,七歲的賈寶玉看得有趣,不禁接連拍掌喊“好”。
幾個小廝、嬤嬤擔心他被傷到,趕緊圍在他的周邊。
塾內秩序混亂,賈瑞偷眼掃看,猶豫著卻不敢說什麽。
“諸位不要被雜事干擾,還是以學業為重!”賈璘隻得開口勸導。
“呼——”無論是賈氏還是其他姓氏的學童,都對他發出了真心的讚美。
這裡面既有年齡大一些的賈?、賈薔等人,也有年齡小得多的賈琮、賈寶玉。
還像是個奶娃娃的賈寶玉,衝賈璘嘻嘻地笑著。
“璘哥哥,你膽子可真大,可真讓人羨慕。”他奶聲奶氣地說。
笑了笑,賈璘看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他,為自己的穿越感到壓力山大。
紅樓世界的賈寶玉,是神界赤瑕宮的神瑛侍者化身,渡劫而來到人間。
因為他發現靈河邊的三生石畔,有株仙草已經枯萎,就每天取來甘露澆灌她。這株絳珠仙草幻為人形,要以一生的眼淚去報答他。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這兩位仙者,再點化了一塊補天剩下的頑石,化作賈寶玉的隨身美玉來世間歷劫。
這就有了賈寶玉、林黛玉和頑石一起渡劫的故事。
因此出身平凡的賈璘想要在寧榮二府立足,也就變得更不容易。
本來就是邊緣化的人物,再有賈寶玉被眾星捧月,賈璘自然不能憑借出身靠近賈氏的權利核心。
不能如此,作為賈家人的他,要想平息卷沒賈府的巨浪,想在紅樓世界做出一番功業,更是難上加難的事。
倒也不必考慮得太多,別說不能與賈寶玉在賈府爭寵,他先要為自己說的大話而認真思索。
“喲,寶二爺睏了。”一名小廝低聲焦急地說。
賈璘順聲看去,只見賈寶玉的眼皮像是掛上了千斤墜,
被眼前的書卷催了眠。 李嬤嬤連忙上前,一把抱起了他:“我的哥兒,著涼了就是我的死罪!”
朦朧著叫了聲“媽,回家”,賈寶玉被她抱在懷裡往外走。
又勉強睜開眼睛,他擺了擺白嫩的小手:“璘哥哥,你的念想極好,定是可以實現的。抽得空兒時,到府裡來找我說話。”
對他笑了笑,賈璘送到塾堂門口。
多名仆役各自忙乎著,有的拉來馬車,有的搬來踏跺,有人掀開車簾,有的打著傘,李嬤嬤抱著賈寶玉鑽進車廂。
車夫催動健騾,木車輪發出“骨碌、骨碌”的響動,迤邐著出了家塾的院門。
細雨飛來,賈璘看著雨中嬌豔的杏花,悵然地出神凝視。
同學們都對他視為英雄,可在塾堂的這一整天,賈璘卻為如何實現己願而思索不斷。
放了學,他把書本收進布囊夾在腋下,拿著雨傘走到塾堂門口。
其他學童一哄而散,賈瑞猶豫著不敢走來。
“瑞哥兒,你外表寬厚卻內心狡邪。我近來研習《易經》,算出你必會因為淫邪而殞命。”賈璘不屑地說。
賈瑞聽了羞惱:“你,你把我的頭巾都打壞了,還要繼續羞辱我?!”
“不要做娶大家女的美夢,讓你爺爺盡快為你定個親事。”賈璘盯著他說道。
“哼!我自有道理!”賈瑞恨恨地說完,邁步要走。
“看來是給我說中了心事!”賈璘喊了一聲,“不聽我開示,你保不得狗命!”
賈瑞既是羞惱又是恐懼,雨傘都沒打開,就小跑著進入了蒙蒙細雨中。
目送他的身影遠去,賈璘獨自走在濕漉漉的街巷中。
牆邊有一株才綻放的桃花,被春雨淋得透濕而鮮豔嬌美。
他不禁走過去,舉著雨傘默默地注視著。
寧榮街平時本來就少有普通百姓來往,此時的暮雨中,這條街道更是清靜。
聽到有人走近的響動,賈璘卻還是看花出神,而不想挪動身體。
“這哥兒是個花癡嗎?”一人笑著說道。
沉默片刻,另一人搭話道:“小施主,為何踟躇不去?”
“我擔心雨水太大,使得好不容易才開的桃花,會過早地落下。”頭也不回,賈璘默默地說。
聽了他的話,身後那兩人既不再做聲,也不離去。
“又是一個天生情種?”一人略有感慨地說道。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搖搖頭,賈璘自顧說著:“何苦如此?!”
身後兩人沉默許久,各自慨歎一聲。
賈璘默默地轉過身,淡然地看著他們:“舊人舊事不必計較,新天地當有新生活。”
一僧一道。和尚是個癩頭,道士是個跛足。兩人樣貌醜陋、衣衫襤褸,眼神卻都灼灼放光。
穿越而來的賈轔, 自然知道遇到的是誰。既然這兩人出現,那就說明因為他的到來,使得紅樓世界將會出現變數。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他語氣平和地說道,“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原本是骨骼不凡、豐神迥異,現在卻是如此邋遢不堪的形象。”
“那又怎麽樣呢?”彼此心知肚明,被識破身份的跛足道人只是笑問。
“連您二位在內,當下皆是你們安排的‘太虛幻境’。可事有不巧,我卻被天意送來此處。”賈璘淡然地說道,“既然也是一份天意,身為賈府的人,我怎能眼見亂局而不顧?定要扭轉進程,‘忽聞疏雨打新荷,有夢都驚破’!”
僧道二人對視一下,不禁搖頭苦笑。
“渡劫非有一定之規。況且當今華夏混亂,當以千秋萬代的福祉為重。”賈璘繼續說道。
“我隻擔心如此一來,劫運大不相同,或許不是你能夠左右得了的。”癩頭僧笑呵呵地說道。
“以犧牲無數性命,又還阻遏漢人的運勢,來成全一二人的劫數,這豈不是荒謬、荒唐的事嘛!”賈璘坦然說道,“既知我未必能夠左右當下,二位就應當助我!否則,您二位何必現身於我面前呢?”
一道閃電劃過寧榮街,幾聲悶雷炸響在雨霧中。
僧道兩人相視一笑,再看向賈璘。
“都是遊戲人間。你僥幸而來,何必非要如此!”癩頭僧眯著眼睛問道。
“你即便得到勇健、謀略、才學、聖手,不還是‘好了’嘛!”跛足道人冷著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