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你也別想開心

　看到報紙的富戶們不以為然，大家都忙著過年，誰會去管雪災啊。

　高門大戶有的是錢，物價貴點就貴點，也能生存下去。

　大家都不當一回事，除夕夜照常放煙火慶祝。

　榮國府那頭掛上紅燈籠，擺上好幾桌酒席，叫上幾個姑娘一起玩遊戲守歲。

　閆首輔家中戲班子不斷，一天要唱上三四個曲目。

　鳳凰樓更是熱鬧，迎來送往，不知凡幾。

　年初一，年初二，天空上的煙花不斷，可惜煙花都是東邊的。

　西邊的百姓躺在冰天雪地裡，窩在草棚裡。

　以往城門一打開，進城的都是帶著希望的商隊，帶著憧憬的年輕人。

　如今京都城門打開，進城的是棺材板，出城的是一車車死人。

　京都的棺材板千金難求，別說棺材板了，就是草席也被搶著要。

　寧國府上下沒有一絲喜慶氛圍，紅燈籠堆放在倉庫裡，鞭炮沒有人去放，煙花也沒有人去玩。

　女主子們都去施粥、施藥，男主子到各家去籌集糧食去了。

　惜春撲在鴛鴦懷裡哭，她前兩天照顧的那個丫頭死了，死在一叢雜草裡。

　那日找她討要米湯的婦人也死了，死在牆根底下，蜷縮成一團，手裡拿著個破碗，懷裡抱著一歲多的孩子。

　那頭賈蓉和劉璠吵了起來，“這麽大的災情，為什麽不往上報?

　沒有朝廷的援助，他們根本熬不過正月。”

　劉璠神情激憤，“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每次去找皇上，都被他們給攔下，他們說大過年的不要找晦氣。

　我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我往哪報去?我帶著災情登首輔家的大門，他會給我開嗎?”

　劉璠兩手捶著桌子，“應天府的糧倉已經放出來了，再動就是五城兵馬司的糧草。

　我今日動了，明日就人頭落地。那些兵痞子可不講人情道義。”

　五城兵馬司不在賈家手裡，賈蓉管不著。

　現在的掌管人物是王子騰的侄子，可王子騰今年不歸家，賈蓉再大的面子都叫不動對方。

　劉璠無奈地說道:“你也盡力了，回去吧。這本就不關你的事。

　熬著，熬著就過去了，哪一代人不是這樣熬過來的?”

　賈蓉嘲笑，“因為我辦不到，所以我就要逃避嗎?”

　“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退縮?

　劉璠，該讓你知道我賈蓉的號召力了。”

　賈蓉走了出去，臨時辦公區外躺著的都是凍傷的百姓。

　受災的百姓絕大部分死於凍死，少部分死於饑餓、風寒。

　死亡人數已經超過兩萬人，還不斷有難民向京都聚攏，這場大雪災也不知會下到什麽時候。

　老根小跑過來，焦急地說道:“大爺，府上的人找來說大奶奶回娘家去了。”

　年初二回娘家是正常的事，但今年不同，大雪封路，萬一出了什麽事情就是一屍兩命。

　“都叫她不要出門，她湊什麽熱鬧?非得要正月出門。”

　老根說道:“大奶奶是回娘家搬救兵的。”

　“大奶奶身邊人說，您弄來的那點糧食也撐不了幾日，太師府存糧多，她給您要來。”

　聽這口氣，她是去搶啊。

　不是要點來，而是要來，

這是要將太師府搬空的節奏。 “我去一趟太師府，你有事到那頭去找我。”

　還沒等賈蓉走幾步，冬子急匆匆跑回來，喘著大氣說:“城門……城門處……見著了顧大人帶著糧食往這邊趕。”

　有糧食，太好了，顧明一定是帶著太平倉的糧食入京。

　同時得到的消息的還有應天府一應大人，他們紛紛離開自己的崗位，帶著希冀跑向城門。

　城門處早就圍起來了，裡三層外三層，一個個乞丐似的百姓拿著碗，抬著手向顧明等人要糧食。

　“走開，不許靠近。”

　“靠近就殺，都退後。”

　護城士兵不斷驅趕百姓，下手毫不留情，推打踢踩都來真的。

　賈蓉不敢靠近，生怕發生暴亂。

　一車糧食，

　兩車糧食

　……

　三十車糧食。

　“沒了?”

　“沒了，後面看不到推車了。”

　這糧食比預期的要少，賈蓉估算著每日的耗費，越算越心涼。

　這些糧食只夠吃十五天。

　得要縮減每日的吃食，不能面向每一個人施粥，得要將家境尚可的人篩除出去。

　否則這些米糧只夠吃十天。

　太平倉也就是天下糧倉，儲藏的糧食至少能夠京都一千萬人吃上一個月。

　為什麽顧明隻帶來這麽點糧食?

　見到邋遢的顧明，賈蓉就問一句:“你跟我說實話，後面還有糧食來嗎?”

　顧明用悲哀的眼神看著賈蓉，一個字都不說。

　賈蓉什麽都明白了。

　後面不會再有糧食。

　賈蓉從震驚轉變為憤怒，他袍子裡的手死死地攥著。

　他不問太平倉一個字。

　他什麽都知道了。

　太平倉就是個笑話。

　太平倉現在要是還有糧食， 他把頭割下來當凳子坐。

　賈蓉沉聲道:“我去想法子，你統計死亡人數。”

　顧明嘴角顫抖，想要應一聲好，可什麽都說不出。

　去年十月到現在一直都在調查糧食的案子，糧倉這個詞在他嘴裡冒出無數次。

　他比誰都知道，太平倉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萬萬斤糧食，近百個糧倉，如今沒有一粒米。

　糧食去哪?

　糧食到底去哪了?

　糧食都去貪官的肚子裡了。

　太平年月，貪官覺得賣一點無所謂。

　再賣一點也無所謂。

　反正上頭不查，我隨便賣。

　一旦出現了災情，太平倉裡一粒糧都不見。

　進入內城，走過天主堂，到文昌閣附近，聽到熱鬧的聲音，不知外頭世界的人們喝著酒、劃著拳，醉生夢死。

　內城與外城，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內城頓頓飯菜有剩余，外城的人們能因為一粒米生死相搏。

　站在冰冷的街道上，賈蓉身體冷，心更冷。

　賈蓉吩咐身後人:“傳令下去，所有玻璃廠、鏡子廠、百貨商店的工人、報童都走上內城的街頭，哭上一天。

　誰不去，立刻開除。”

　“是。”

　“找人在難民堆裡散播消息，說內城有肉吃。”

　“是。”

　賈蓉冷眼看向這個世界，既然我不開心，你們也別想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