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進退維谷

哪怕以陸遜的驕傲，在與龐統相處的那段時間，也不由對其驚為天人，歎服於對方的才學。

他相信，以龐統的智慧與情商，必然能夠看清楚當前局勢，也會想方設法安撫世子之心。

聽著陸遜的話，周瑜不由心中稍安。

當今局勢，只要世子不亂，益州就亂不了。

心安以後，周瑜也不由暗罵陸遜奸詐，既然早就洞悉了這一切，卻最先提議回援成都。

陸遜能夠率先提出這個建議，無論以後益州局勢走向何方，對方至少都會立於不敗之地。

只是周瑜也沒辦法怪罪陸遜。

他捫心自問，若自己與陸遜的身份對調，或許也會做出與之同樣的選擇吧。

那個時候，被架在火上進退兩難的就是陸遜了。

雖然怪罪不了陸遜，周瑜卻想要故意刁難一下對方，當即沉聲說道:“伯言所謂的這番良藥，只能緩解吾之病症，卻沒有辦法根除啊。”

“諸將皆勸吾引兵回援，若置之不理，就算世子能夠守住成都，以後恐怕也會被人攻訐。”

“若撤兵回援，恐怕漢西郡難以保全，不知伯言何以教我?”

周瑜的擔心也並沒有錯。

作為臣子，有時候考慮的不僅是得失，還有忠誠。

如果周瑜對成都被圍這件事不管不顧，周繼明面上或許不會說什麽，心中難免不會產生芥蒂，認為周瑜這位大都督不重視自己的安危。

周繼作為楚國的繼承者，周瑜如果讓對方產生這樣的感覺，以後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陸遜聞言，卻是笑道:“此事易也，都督可先安撫諸將，而後派人快馬加鞭趕往成都，向世子請求調令。”

周瑜目光閃動，而後大笑道:“果然是一濟良藥！”

議事廳。

當周瑜被陸遜攙扶出來以後，諸將皆面露關切之色，紛紛問道:“都督身體可好了一些?”

周瑜擺了擺手，道:“無妨，只是天氣悶熱，再加上氣火攻心，這才有些不適。吃了醫官開的藥以後，已經好多了。”

諸將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值此危急時刻，若周瑜這位大都督病倒，三軍必然群龍無首，到時候後果難以預測。

魏延道:“不知末將此前提議，都督以為如何?”

周瑜點頭道:“文長之言大善。”

魏延面露喜色，以為周瑜會采納自己的建議領兵回援，並且留下一萬兵馬讓自己鎮守漢西郡。

魏延自詡有才，奈何缺少獨自領兵的機會。

此番若能憑借一萬兵馬擋住曹操，必然能夠名揚天下。

就在魏延暗自竊喜的時候，周瑜卻是又說道:“吾雖有心回援成都，然此前接受的命令卻是鎮守漢西郡，防備曹操。”

“未得世子調令而擅自引兵前往成都，大為不妥。”

諸將聞言，不由面面相覷，紛紛在心裡想著:“都到了這個時候，還等什麽調令?難道未曾聽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若成都真的危在旦夕，此時不盡快引兵回援的話，等到派遣使者去求調令，恐怕調令尚未抵達漢西郡，成都已經失陷了。”

眾人心中雖然如是想著，卻也不敢講出來。

只因周瑜所言雖然看似迂腐，卻也的確是在按規章制度辦事，若無調令就引兵奔赴成都，就算被扣上意圖謀反的罪行都不為過。

看到諸將面面相覷卻無人出言反對，周瑜再次佯裝頭疼捂住了腦袋，隨後有些有氣無力的說道:“派遣使者前往成都這件事，就交給伯言吧。”

“吾身體不適，軍務暫且交給文長，此時務必要厲兵秣馬，防備曹軍來犯。”

“白水關失守，漢西郡已經暴露在了叛軍的兵鋒之下，不可不防。由子遠領兵三千奔赴沔陽，務必要謹慎防備叛軍偷襲！”

陸遜、魏延、吳懿三人紛紛領命，周瑜自己卻是回到了屋內。

成都。

叛軍雖然猛攻城池數日，奈何有許褚這位猛將鎮守，還有陳武、凌統輔佐，更有龐統在旁邊出謀劃策，因此哪怕郭嘉想盡辦法，都始終未能攻入城內。

眼看成都久攻不下，糧草又供應不上，許多叛軍已經逐漸有些焦躁不安，郭嘉心中也不免有些焦急。

他本以為，成都只有周繼這位毛頭小子以及許褚，若是大軍驟然圍城，未經戰陣的周繼必會棄城而逃。

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沉著冷靜，不僅發動城中百姓幫忙守城，甚至還讓蜀郡與廣漢郡境內諸多縣城堅壁清野，閉城自守。

諸多縣城有了防備，叛軍沒有辦法掠奪糧草，後勤補給很快就有些緊張了。

他看向馬超，問道:“漢西郡是否傳來消息，周瑜究竟有沒有引兵回援成都?”

馬超搖頭道:“漢西郡兵馬沒有絲毫回援成都的跡象，周瑜反而派遣吳懿領兵鎮守沔陽，顯然是在防備於文則。”

郭嘉聞言，不由歎道:“看來是吾小覷了周繼，也小覷了周瑜。”

念及於此，郭嘉不由感覺心中苦澀。

周琦、戲志才、典韋、許褚這些打江山的一代能征善戰，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否則也不至於打下如此大的基業。

可是現在，周繼、周瑜等益州的諸多要員，明顯都是楚國二代，郭嘉本以為周琦是為了給他們鍍金，卻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打不過第一代，還能寄希望於二代。

可是楚國的二代之強，就連郭嘉都感到震驚，那麽秦國的未來又將何去何從?

強行按捺住心中的苦澀，郭嘉再次振奮精神，道:“將軍且廣派斥候，封鎖所有前往成都的道路，捉拿一切靠近成都打探消息之人。”

“而後向附近諸縣傳遞消息，就說成都已破，楚國世子被擒，諸縣投降者可仍領以往官職！”

看著馬超正欲領命而去，郭嘉卻是忽然叫住了他，略微沉吟又說道:“再散布一則流言，就說周瑜認為世子才能不足以繼承楚國基業，這才在明知成都被圍的情況下，仍舊執意不領兵回援。”

馬超聽到這裡，不由感覺心中一寒。

武將殺人見血，文臣殺人卻不用刀。

這個消息看似漏洞百出，但是如果真的傳揚出去，再加上周瑜又的確沒有引兵回援，就算是子須烏有的事情，也會讓周瑜被架在火上烤。

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很多時候，流言也能殺死人。

郭嘉走到營帳外面，朝著北方眺望而去，低聲呢喃著:“這個消息若是傳到漢西郡，不信周瑜還不撤兵！”

此前郭嘉沒讓人徹底封鎖成都，為的就是故意把消息傳到漢西郡，好讓周瑜領兵回援。

未曾想，周瑜雖然年輕，卻也並不好相與，根本沒有上當。

既如此，那便再逼周瑜一把。

牢房內，數名使者被打得皮開肉綻，顯然已經活不成了。

這些人正是周繼派往漢西郡的使者，卻被馬超麾下騎兵給攔了下來。

若非如此，周瑜此時或許已經得到了周繼自成都下達的命令了。

可惜的是。

當周繼派出去第一波前往各縣傳遞命令的信使，讓郭嘉得到消息以後，郭嘉就急令馬超嚴密封鎖消息，擒拿自成都前往後各地的使者。

由於成都被圍，使者只能趁夜偷偷摸摸逃出來，根本沒有戰馬，速度快不起來。

反觀叛軍，幾乎都是騎兵，又封鎖著前往漢西郡的必經之路，這才能夠將這些信使全部抓獲。

“軍師，又抓到了一名喬裝成普通百姓的細作，根據拷問以後，得知乃是周瑜所派信使！”

不多時，馬超又大步而來。

郭嘉問道:“可知信使前往成都所為何事?”

馬超道:“周瑜欲引兵回援，只是未得周繼調令，因此不敢妄動，這才派人返回成都詢問周繼。”

說到這裡，馬超有些忐忑的問道:“末將擒拿此人，是否壞了軍師算計?要不要將此人放回成都?”

郭嘉略微思索，卻是面露苦笑之色，繼而搖頭道:“沒必要了。”

馬超有些奇怪的問道:“軍師既然想要周瑜引兵回援，為何不讓信使入成都?信使拿不到周繼調令，周瑜豈敢妄動?”

郭嘉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周瑜果真有回援成都之意，縱然未得調令，亦會如此行事。”

“彼正是不欲回援成都，才故意派出信使詢問周繼，為的乃是安撫麾下將士情緒，也是給自己不回援成都尋找正當借口。”

馬超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周瑜的這番舉動，就好比歷史上，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為了激司馬懿與自己決戰，甚至派人送給了司馬懿女裝，引得魏國諸將盡皆大怒，紛紛請戰。

司馬懿這個老狐狸，為了平息諸將之怒，也為了避免將士士氣低落，亦是佯裝大怒，卻又故意上表魏明帝，請求能夠與諸葛亮決死一戰。

魏明帝看穿了司馬懿的心意，於是非常配合的派出辛毗手持節杖，命令司馬懿隻可“堅壁拒守，以逸待勞”，不得與諸葛亮交戰。

每次諸葛亮領兵前來挑戰，司馬懿就佯裝要出去與之交戰，辛毗卻會恰如其時的出現在軍營門口，手持節杖又將司馬懿及麾下將領趕了回去。

如此，既能平息諸將心中憤怒，也不至於讓諸將認為主將是怕了諸葛亮才不敢出戰，又能避免與諸葛亮正面交鋒，可謂是一舉三得。

周瑜故意派人前往成都尋求調令，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所不同的是，周瑜派來的使者卻被馬超麾下斥候捉拿，並未能返回成都。

成都城內，周繼、龐統尚不知曉派往漢西郡的使者，皆被叛軍所獲。

南鄭城內，周瑜、陸遜也不知道，他們故意派去成都的使者，也被叛軍捉拿。

此時成都已經被徹底封鎖，外面的人不知成都最新狀況，周繼等人也不知曉外面的情況。

因此，當成都被破，世子周繼被擒的消息傳播出去以後，附近郡縣的官吏皆惶恐不安。

郭嘉趁機派人前去策反了些許世家，裡應外合之下攻破了幾座縣城，終於搶奪到了些許糧草。

這些糧草雖不能解決大軍的後勤補給問題，卻也能夠解決燃眉之急。

郭嘉讓人把縣衙內所有的財物，全都分給了各部叛軍，當即引得眾叛軍士氣大振，再加上糧草問題暫時得到解決，他們倒也不鬧騰著要撤兵了。

反觀遠在南鄭的周瑜，本來正等著派出去的使者返回。

既然陸遜給予周繼、龐統的評價如此之高，想必二人必然知曉自己的深意，當使者返回南鄭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按兵不動了。

只是令周瑜感到不安的是，派出去的使者已經過了很久，都沒有返回南鄭。

此時的周瑜， 也不免有些疑神疑鬼，暗自想道:“莫不是成都出了什麽事情，或者是世子不滿我未曾引兵回援?”

不過很快，周瑜喃喃自語道:“若世子果真惱我不引兵回援，必會讓使者返回傳達軍令，也不至於將之扣留在成都才對。”

排除後者，那麽極有可能是成都出了問題。

就在周瑜每日提心急如焚的時候，成都被破、世子被擒的消息卻是傳了過來。

周瑜聞言大驚失色，急忙召集諸將前來議事。

陸遜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也是臉色巨變，急忙問道:“消息自哪裡傳來，是否準確?”

周瑜強忍住心中的不安，道:“消息是從成都附近的難民口中傳出，暫時難以辨別真偽。”

魏延卻是急的坐立難安，起身道:“某請引兵三萬，前去奪回成都，營救世子！”

其余諸將見狀，也是紛紛請戰，臉上都帶著焦急之色。

此時，就連陸遜都有懷疑，自己以前是否判斷錯誤了。

如果成都真的失守，世子真的被叛軍所擒，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僅益州北部諸郡保不住，他們在場眾人哪怕不受責罰，未來的仕途也到頭了。

特別是身為主將的周瑜，更是要承擔所有責任。

董襲看著周瑜仍舊猶豫不定，忍不住出言勸道:“都督還是回師救援世子吧，坊間已經有傳聞，說都督乃是與世子有隙，才故意不救援成都。”

“若仍舊執意不發兵救援，都督以後難免會受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