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新】 ,!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微微搖頭。
似欲將腦海中諸多雜亂念頭通通驅逐一空般。
數息後。
許奕略作定神,遂抬頭看向楊先安。
“命人暗中盯緊那群欽差大臣。”
“其在燕期間的一言一行,皆需記錄在冊。”
許奕面無表情地沉聲吩咐道。
中樞朝廷再如何腐敗不堪。
朝堂官吏再如何貪腐成風。
其皆無權干涉。
但若是有人膽敢將髒手伸進本屬於他的那一份戰利品中。
那麽其自然不會介意再幫正德帝肅清些許貪官汙吏。
簡而言之。
動正德帝應得的那份可以。
動其應得的那份則不行。
“遵令!”
聞聽此言。
楊先安臉上瞬間露出會心一笑。
“明日辰時見一見那群傳旨太監。”
許奕輕笑一聲,隨即微微側首看向呂文蘇。
“是。”
呂文蘇聞言點頭應道。
其為燕王府長吏司長吏。
掌管燕王府前廷大小瑣事。
接待中樞使臣之事亦在其職責之內。
“王爺神色雖隱有疲倦。”
“但卻難掩軍伍殺伐之息。”
“不知王爺明日是否需提前見一見孫神醫?”
呂文蘇沉吟數息,隨即出言請示道。
聞聽此言。
許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下巴處那極其茂盛的青茬。
其雖於壩上草原歷經殘酷操練一月有余。
但因時刻以青面獠牙面具覆面之緣故。
面部膚色自不會有太大變化。
但有時候精氣神的變化,遠超膚色變化數倍乃至於十余倍。
“明日卯時三刻,請孫神醫至存心殿。”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出言吩咐道。
“是。”
呂文蘇聞言拱手領命道。
話音落罷。
見許奕再無他事。
楊先安、呂文蘇二人遂起身告退而去。
待楊先安、呂文蘇二人身影徹底消失於承運殿偏殿書房後。
許奕端坐於太師椅之上。
一手摩擦著下巴處茂密的青茬。
一手則時不時地輕輕叩擊著身前書桉。
無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更無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將會對未來天下大勢產生何等巨大的影響。
不知不覺間。
夜色於這一刻愈發地深邃。
......
......
一夜無話。
次日卯時許。
東方天幕方泛起些許霞光之際。
一身燕王府屬官袍的呂文蘇手提藥箱。
神色極其客氣地引一人不徐不疾地行至存心殿外。
其所引之人著一件藏藍道袍。
雖滿頭灰白發絲,但面色卻格外地紅潤有神。
“孫神醫稍待片刻。”
“容在下先行通稟。”
二人行至存心殿外。
呂文蘇頓住腳步轉身拱手客氣道。
“有勞呂長吏了。”
良醫所良醫正孫緲輕笑著雙手結太極陰陽印還禮道。
“孫神醫客氣了。”
呂文蘇寒暄數句,隨即快步朝著存心殿內行去。
其方一行至存心殿主殿。
便見許奕於主殿一角,一如先前於京兆府內宅時那般打著其所謂的八部金剛功。
“王爺。”
“孫神醫已至。”
呂文蘇略作定神,隨即頓住腳步拱手稟報道。
“好。”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不徐不疾地擺出收功式。
待收功式畢。
許奕不徐不疾地走出存心殿主殿親自相迎。
“貧道孫緲,拜見王爺。”
存心殿外。
見許奕親自來迎,孫緲神色瞬間一正。
遂雙手再結太極陰陽印鄭重行禮道。
“孫神醫客氣了。”
許奕快行兩步,遂拱手還禮道。
二人寒暄數句,隨即一前一後踏入存心殿內。
不多時。
存心殿主殿內。
許奕、孫緲二人相對而坐。
“王爺還請伸腕。”
孫緲自藥箱中取出數物,隨即開口說道。
聞聽此言。
許奕心中沒來由的咯噔一下。
遂面色不顯地伸出左手手腕。
孫緲見狀不徐不疾地伸手撫脈。
“王爺近些時日熬煉筋骨過切。”
“表象雖呈蒸蒸日上狀。”
“但實則內裡已積諸多內損。”
片刻後,孫緲抬起手指開口說道。
孫緲能令許奕如此敬重。
其醫術自然母庸置疑。
望聞問切四道,其自然亦是那集大成者。
故而方才僅僅一見。
其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此內損言重否?”
許奕聞言面上雖不顯,但心中卻是咯噔不斷。
“王爺筋骨本就異於常人。”
“此等損耗於王爺而言倒也不算嚴重。”
“但若是長此以往下去,難免有積少成多之害。”
“屆時輕則小病小災不斷,重則折損壽數。”
孫緲神情嚴肅道。
此言並非其危言聳聽,亦非許奕身子骨薄弱。
著實是其近些時日以來操練過重。
情同揠苗助長般。
初時不顯,但日後必受其害。
簡而言之。
凡事皆需循循漸進,切莫操之過急。
“可有根治之法?”
許奕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輕皺一瞬,隨即出言請教道。
“此時尚早,根治不難。”
“煩請王爺借貧道文房四寶一用。”
孫緲起身行禮道。
“孫神醫稍坐片刻。”
許奕聞言心中徒然一松,隨即起身拱手還禮道。
不多時。
文房四寶已至。
孫緲提筆於宣紙之上書出兩方。
“此方每隔三日以文火煎服。”
“七劑便可根除王爺體內內損。”
孫道華落筆歸硯,隨即伸手一指左側藥方開口說道。
話音落罷。
孫道華隨即伸手指向右側藥方。
“此方為藥浴之方。”
“其效為活血化瘀、固本培元。”
“王爺日後若是再行急熬筋骨之舉。”
“可每隔數日以此方沐浴一次。”
孫緲神情認真地開口介紹道。
“勞孫神醫費心了。”
許奕起身再度拱手行謝禮。
......
......
時近辰時。
辭別了孫緲後。
許奕盯著一副大病初愈狀不徐不疾地行至承運殿內。
不多時。
寂靜無聲的承運殿外忽然響起道道莊嚴恢弘的皇家禮樂聲。
聞聽此聲。
許奕羊裝一副虛弱無力狀,動作緩慢地走出承運殿主殿。
與此同時。
代表著至高無上皇權的皇家儀仗不徐不疾地行至承運殿外。
禮樂聲停。
一身著緋紅宦官袍的中年太監面朝許奕躬身行之一禮。
隨即自身旁太監所托紫檀木盤中雙手取出聖旨。
“燕王奕接旨。”
中年太監上前兩步,緩展聖旨朗聲道。
“臣,燕王奕接旨。”
許奕緩緩上前兩步,遂行大禮道。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告燕王奕。”
“蠻夷自擅,時犯邊境,勞士大夫。”
“朕存撫天下,緝安全國。”
“然後興兵,北征匈奴。”
“.......”
“.......”
“欽此。”
“正德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製。”
中年太監手持聖旨朗聲宣讀道。
整篇聖旨大致可分為四個部分。
其一。
依舊是那冠冕堂皇的開篇。
細數匈奴之惡,於民之害。
以及大周大興刀兵的必要性與正義性。
若是簡而言之。
則可用四字歸納。
即‘師出有名。’
其二。
細數了李光利、李凌以及諸王兵馬於漠北戰場上所經歷的數次大戰。
以及匈奴人是如何如何的狂妄自大,如何如何的狡詐多端。
在許奕看來。
此部分亦可用四字歸納。
此四字即‘非戰之過’。
其三。
正德帝拜大散關守將夏侯棟為討賊將軍。
率本部銳騎萬兩千人,馳援漠北戰場。
勒令各邊郡守軍共出兵三萬人,馳援漠北戰場。
與此同時。
勒令並、幽、涼、冀四州征調民夫十萬人,以保後勤之供應。
正德帝此番手筆當真是不可謂不大。
其四。
敦促許奕安心練兵,好於漠北戰場上大綻光彩。
整篇聖旨雖無一字催促許奕盡早出兵。
但在許奕看來卻通篇寫滿了催促二字。
若非如此。
正德帝又何至於專程令人傳旨告知其中樞動向。
並於聖旨最後,再三敦促其安心練兵?
燕王府承運殿前。
中年傳旨太監話音方落。
許奕連忙‘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臣,燕王奕領旨。”
許奕拱手再行一禮,隨即深深彎腰,雙手上托舉過頭頂。
待中年傳旨太監雙手將聖旨轉交至其手中後。
許奕方才徹底站起身來。
“公公舟車勞頓,還請於府上稍歇數日。”
“也好令孤盡一盡地主之誼。”
許奕起身輕咳著寒暄道。
“燕王殿下言重了。”
“傳至乃奴婢份內之事,不敢言勞。”
“燕王殿下大病初愈。”
“奴婢便不過多叨擾燕王殿下了。”
“望燕王殿下早日養好身子骨。”
“......”
中年傳旨太監躬身寒暄道。
二人寒暄數句後。
中年傳旨太監遂帶人告退而去。
待中年傳旨太監等人身影徹底消失於承運門後。
許奕略顯句僂的腰背瞬間筆直。
先前那副病懨懨狀更是眨眼間便消散一空。
許奕深深凝視空蕩蕩的承運門數十息。
數十息後,許奕手持聖旨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進承運殿。
片刻後。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端坐於太師椅之上。
微皺著眉頭,不知第多少次細細打量著手中聖旨。
“拜大散關守將夏侯棟為討賊將軍。”
許奕低聲喃喃一句,隨即緩緩閉上了雙眼。
整篇聖旨唯一令其動容處,不是那各邊郡守軍共出兵三萬。
亦不是那勒令並、幽、涼、冀四州征調民夫十萬人,以保後勤之供應。
更不是明裡暗裡催促其出兵漠北。
而是那拜大散關守將夏侯棟為討賊將軍,率軍出征漠北。
那大散關守將夏侯棟何許人也,暫且不提。
單單是大散關這三個字便格外的意義非凡。
眾所周知,關中因四關而得名。
此四關分別為東潼關、南武關、西大散、北蕭關。
與此同時。
此四關的獨特地理位置,以及軍事縱深等。
自古以來便被視作整個關中平原的最後屏障。
而以許奕對漠北當前局勢的認知。
此時的周匈戰爭,遠未到動用大散關守軍的地步。
然而正德帝偏偏還是動用了。
‘究竟是何事促使的正德不得不動用大散關的軍事力量?’
‘是因漠北局勢又起變化?’
‘還是因西域形勢有變?’
‘亦或者沿海郡縣造反愈發激烈?’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端坐於太師椅上,閉目不斷地沉思道。
不多時。
許奕微閉著雙眼,微微搖頭。
率先將‘漠北局勢又起變化’這一念頭逐出腦海。
若漠北局勢再起變化的話。
沒道理其比遠在兩千余裡外的正德帝更晚收到消息。
至於剩下兩個念頭。
‘西域形勢有變。’
‘沿海郡縣造反愈發激烈。’
此兩者之間則互相不分伯仲。
不知過了多久。
許奕再度微微搖了搖頭。
“或許兩者皆有。”
“不對。”
“若兩者皆有,當再加一黃河改道。”
許奕緩緩睜開雙眼,低聲喃喃道。
推己及人。
若其為西域諸國君主,
在聞得大周於漠北連連失利這一消息後。
心中定然亦會生出諸多想法。
大周第一次出兵漠北。
領軍主將李光利便被人接連大敗。
最後更是被匈奴左谷蠡王一部給堵在了鳴狐山上。
若不是大周援軍增援及時。
定然難逃全軍覆發的下場。
此後數月裡。
大周一方於漠北草原上固然連連大捷。
但須知。
自始至終與大周交戰的僅僅只有匈奴左谷蠡王一部而已。
後來。
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增援左谷蠡王左敦。
果不其然。
那李光利再度被人家匈奴給堵在了鳴狐山上。
此等戰力。
當真是極難令人折服。
與此同時。
很容易令西域諸國君主滋生出大周早已垂垂老矣的念頭。
而能做到一國君主之位的人。
又有幾人願日日居於他人屋簷之下。
此等情形下正德帝發重兵增援漠北戰場,借漠北戰場威懾西域諸國。
亦屬合情合理。
但於許奕看來。
即使如此。
亦遠未到動用大散關守將的地步。
故而。
除此之外,當另有一由,迫使正德帝不得不做此決定。
此原由若是其所猜無誤的話。 www.uukanshu.net
當與國內局勢相關。
自進入正德三十一年以來。
各地天災人禍不斷,百姓造反之事亦是接二連三。
其中造反聲勢最為浩大的為沿海郡縣。
但莫要忘了。
不久後的黃河改道定會催生出諸多不弱於沿海郡縣的造反勢力。
而以大周現如今的國力。
顯然不足以支撐內外雙線開戰。
此等情形之下。
正德帝自然急於‘結束’對匈戰爭。
又因西域形勢等因素。
故而。
現如今的正德帝最需的便是一場壓倒性的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