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已經到了三月底。
如今花開花落,正是踏青的好時節。
冬藏社已經有一年時間沒開,正好湘雲也在賈府。
探春就拉著她,張羅著要開一社。
兩人一起央著李紈,要去馮府遊玩。
最近賈府公中莫名多了些進帳,再不似之前那樣緊張。
所以李紈最近過得也還算舒心。
正好,她也想去探望父母。
而且國喪已過,開社熱鬧一下也無不可。
她便帶著幾個小姑,求了史老太君。
帖子送到了馮府,寶釵也很是開心。
便告知了一眾妻妾,還有在府上的李家姐妹,寶琴等。
眾女全都期待不已。
兩邊定下四月初二這天,冬藏社在馮府重開。
當日,香車寶馬,陸陸續續全都抵達。
黛玉被馮一博接了過來。
李紈等賈府女子,也由賈璉、寶玉送了過來。
眾女到馮府花園踏青嬉戲,寶釵也早備好了宴席。
北方春日難得一見的瓜果一應俱全,還準備了紅酒、黃酒、米酒等,供君選擇。
一眾大姑娘、小媳婦,踏青回來就行起了酒令。
就連體弱的黛玉,都跟著吃了幾杯。
一時各個醉眼朦朧,倒是賓主盡歡。
馮一博在前面和賈璉、薛蟠、寶玉等人喝酒。
等喝到一半,寶玉便央著要到園子裡吹吹風。
馮一博怎麽不知他的心思?
想了想,便讓其余幾人先喝。
自己親自帶他過去看看。
一到了後面才知道,眾女踏青回來在院裡喝了酒。
此時又翻桌去了園子裡。
等到了園子裡,只見漫天桃花飛舞,猶如雪中仙境一般。
進門不遠的一處亭子,眾人已經暈乎乎的,還有的東倒西歪的。
隻尤二姐含笑抱著女兒,是一對清醒的。
單獨的則是妙玉,她不喝酒,只在旁笑眯眯的看著。
其余,就連李紈、寶釵這樣,平日十分克制的,也都微醺了。
年紀小的,如探春、寶琴等,都抱著瓜果大快朵頤。
李紋、李綺到底名家出身,應該喝得少些,還和探春幾人行著酒令。
旁邊尤三姐、迎春,還有香菱這樣迷湖的,早就行不過,被罰的醉在桌上。
兩人一到,寶玉就想加入。
卻被探春拉著先罰了三杯。
還有人陸續朝馮一博見禮,他隻笑著回應。
看了幾眼,發現少了黛玉。
他便舉目四望。
不遠處,就有黛玉的身影。
只見她此時,一手拿著花鋤,一手拿著布袋。
正在將滿袋桃花往一個小坑裡傾倒。
其實,這不是黛玉第一次葬花。
早前在賈府的時候,她還做過一個花塚。
到了落花時節,就要埋上一袋以作祭奠。
今日喝了點酒,又見漫天桃花飛散,
便又引出了她的憐意。
當下,她便找馮府的人要了工具。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黛玉滿是憐意的埋葬花瓣,還帶著哭腔吟了一句。
待要吟第二句,馮一博就過來了,還笑打斷道:
“妹妹念錯了吧?此時當吟:‘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這是南宋嚴芯的《如夢令》
他此時信手拈來,其實想說的最後一句:
“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準確的說,是在調笑黛玉的狀態。
正是“微醉”。
黛玉本就微醺,面如桃花一般。
此時又被打斷了情緒,頓時臉上更染紅霞。
“讓馮大哥見笑了,我只是見漫天花瓣零落,有些可惜,就隨口吟誦罷了。”
她自是聽出馮一博的意思,一時收起悲憫,忙上前見禮。
“若無春花落,哪來秋日果?花瓣不過是褪去的衣衫,果實才是真正的收獲。”
馮一博不想黛玉悲春傷秋,以免傷身。
便開起玩笑,還道:
“所以,妹妹,憐惜糧食和瓜果,莫要傷感桃花落。”
他隱約聽過黛玉葬花的淒美,但這一世有了他。
黛玉隻美就好了,還是別淒了。
所以他沒有坐視黛玉悲傷,而是選擇直接打斷了這個原本的名場面。
“咯咯咯!”
黛玉果然笑了起來,掩口道:
“馮大哥說的倒是有趣,心中那點憐惜都被驅散了呢。”
沒錯!
如果說,原著的黛玉葬花是顧影自憐。
葬的是自己對身世的感懷。
那如今的黛玉,父親還在,又定了馮一博這樣的夫婿。
自然沒了淒涼的感覺。
看到桃花飄零,黛玉心中生出的,也不再是顧影自憐。
只是單純的,對美好事物的悲憫。
又借著微微酒意,抒發一下罷了。
別說被馮一博打斷,就算沒有打斷。
這一次的《葬花吟》也定然不會是那般淒涼慘澹。
最多,是帶著憐意的文青筆法。
黛玉說到這裡,似乎自覺失言。
她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怯怯的道:
“馮大哥是不是覺得我有些……有些……”
相比對桃花的憐意,黛玉更在意的是馮一博的看法。
若是對方覺得這般葬花,矯情又晦氣。
那她怕是真的要來一出原版《葬花吟》了。
馮一博在前面喝了酒,此時也有些微醺。
聞言竟直接點破,道:
“矯情?”
“哼!”
不是你自己問的嘛?
見黛玉冷哼一聲別過頭去,馮一博有些哭笑不得,忙道:
“別別別!妹妹別生氣,我不是說你矯情。”
他心中急轉,連道:
“矯情是矯揉造作,故作憐惜,剛剛見你痛惜著花瓣凋零,滿滿的真情實感,可知,你這是真性情。”
黛玉微微撇嘴,心中卻是一松。
不過沒等她再有回應,就有人道:
“二位真性情,可見到湘雲了?”
原來是寶釵、李紈帶著一眾人過來了。
見二人正在說話,寶釵就調笑一句。
等眾人到了近前,才又道:
“我們剛剛喝完酒,一點人數缺了兩個,如今倒是找到了妹妹,只是史大妹妹還不知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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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見馮一博來了,眾人都是暈乎乎的見禮。
等他往黛玉這邊來了,寶釵頓時清醒了些。
可掃了一眼,發現除了黛玉,湘雲也不在。
當下便叫上還清醒的,一起過來找人。
馮一博和黛玉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隨後便跟著眾人一起去找。
半晌後,就聽探春喊道:
“呀!在這兒呢!”
眾人連忙過去,只見湘雲臥在一簇芍藥花叢邊的石凳上。
此時滿頭滿臉,還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
桃花、芍藥層疊如被,蓋在身上。
連手中的團扇都掉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大半。
一群蜂蝶來湊熱鬧,圍著她似要采蜜。
腦袋後還有交帕包了一包花瓣來枕著。
眾人看了,頓時失笑。
馮一博則看向黛玉,道:
“看妹妹可還葬花否?你看花神不忍怪你,卻來罰史大妹妹了,你看,都把她給活埋了去。”
眾人聞言大笑,唯寶釵嗔道:
“大爺莫胡說!”
說著,和眾女一起想將湘雲扶起。
剛有人扶,湘雲就受了驚擾。
她睜開一雙醉眼,還袖手向馮一博行禮:
“渣子坡居士見過渣子坡主!嘿嘿嘿!”
說完,就又閉上眼睛。
眾人先是面面相覷,隨後哄然大笑。
群芳掩口而笑,芍藥活色生香。
隻馮一博一臉的苦笑,道:
“快把居士送去客房,可別在渣子坡著了涼。”
眾人一聽,自是笑得更歡暢。
就連剛剛偷笑的黛玉,此時都捂著嘴大笑出聲。
馮一博看去的時候,又連忙別過頭去。
湘雲這時又醒了過來,頓覺有些羞赧。
原是剛多喝了幾杯,頓覺熱氣上湧。
便來這邊納涼避靜的。
不覺嬌鳥不勝,便睡著了
此時她也不用人扶,就強自起身。
扎掙著同眾人到了之前的亭中,
有丫鬟遞過水,又吃了兩盞釅茶。
寶釵又命她喝了一些酸湯。
湘雲終舒了口氣,覺得好了些。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在湘雲身上。
唯寶玉這時卻直勾勾的,看著李紋李綺姐妹兩個。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二人,隻覺竟有如此文靜美麗的女子。
竟似兼得了寶琴和李紈的優點。
又是青春靚麗,又有難得的書卷氣。
一時竟是看得癡了。
馮一博本也擔憂湘雲,此時見她無事才松了口氣。
忽見李紋、李綺兩姐妹,有些坐臥不寧。
他狐疑的看了看,頓時發現異常。
“啪!”
馮一博一巴掌拍在寶玉的後腦杓上,道:
“走吧,寶兄弟,想是你也吹夠風了,我看你好像要受風,別回了家裡再嘴歪眼斜的,那可是我的罪過了!”
寶玉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
揉了揉後腦杓,訕訕的一笑,道:
“我就再呆一會兒行嗎?”
馮一博隻斜睨著他,也不說話。
寶玉頓時垂頭喪氣。
隨後,還是跟著馮一博往前院去了。
一邊走,還時不時不舍的回頭。
等到了夾道,寶玉更是不甘的問道:
“馮大哥,那兩個妹妹以前怎麽沒見過?”
馮一博聞言,沒有直接回應。
而且輕輕一歎,道:
“寶兄弟, 你也是詩禮人家出身,政叔父對你期望很高,可現在外面卻都當你和珍大哥一樣。”
寶玉頓時一愣,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馮一博笑了笑,繼續道:
“你先別急,我知道,你和他到底不同。”
寶玉這才松了口氣,卻又聽馮一博幽幽道:
“可你除了心地還算純良,其他還真差珍大哥太多。”
言外之意,除了品行。
他還比不上賈珍這個紈絝。
寶玉聽到這樣的評價,頓時停住腳步。
原本絕代討好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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