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倭國真正的掌權者豐田太吉，也面臨著和國主山淺草差不多的選擇。

　聽到薛蜒是給黑龍王傳話，他微微低頭以示尊重，問道:

　“還請這位大人示下，東海郡王到底有何訓示?”

　不管黑龍王用了什麽手段，他派出的遠征軍都已經全軍覆沒。

　如果還繼續打下去，倭國還在不在不知道。

　他肯定要被下面人給克了。

　所以，此時黑龍王的態度尤為重要。

　只要對方的要求在他能力范圍內，豐田太吉都大概率先答應下來。

　這樣他才好騰出手，穩定國內的局勢。

　避免被其他大名所趁。

　“黑龍王說了，倭國現在有兩個選擇。”

　薛蜒其實心中是有些害怕的，但他卻想要表現出一副桀驁模樣。

　“要麽降，要麽亡！”

　雖然他已經很努力，但表現的還是不像桀驁。

　反倒有些像小人得志。

　可無論表現的如何，也並不影響這句話的霸道。

　豐田太吉聞言，眼皮微微一跳。

　他連忙將眼睛眯了一點，想要控制住自己的眼皮，沉聲問道:

　“哦?此言何解?”

　薛蜒聞言斜睨他一眼，才道:

　“我們姑爺說了，七日內，你殺了國主，再到馬島給他老人家磕頭賠罪，不然咱們就繼續兵戎相見！”

　外人都以為是黑龍王帶兵滅了倭國大軍，但他知道黑龍王根本沒有出面。

　是自己姑爺帶著東海郡的大軍，覆滅了倭國的上千艘船。

　說到這裡，他眼皮微抬，還嘲諷一笑，才道:

　“想必，貴國已經沒多少可戰之兵了吧?”

　豐田太吉正在疑惑，為什麽讓自己殺了山淺草。

　是讓他承擔出兵的罪責?

　還是因為其他?

　可沒等發問，後面這話就直接點中了豐田太吉的軟肋。

　他懷疑這話是在打探倭國的虛實。

　於是他眼神微眯，沒有問殺不殺國主的事，轉而確認道:

　“你家姑爺是黑龍王?”

　“你聽好了！”

　薛蜒聞言立刻起了個范，才一臉傲然的道:

　“我家姑爺乃大魏安遠將軍，禮部右侍郎，今上欽點奉詔持節督軍東海的馮淵馮大爺是也！”

　一連串的頭銜，倒是把豐田太吉說的有些迷茫。

　這是因他出身低微，漢學差了倭國的貴族太多。

　簡單對話還算勉強聽懂，一大串的專有名詞立刻讓他抓瞎。

　幸好薛蜒介紹完身份，又一臉倨傲的補充道:

　“他老人家和東海郡王相交莫逆，東海郡所有人對他也是恭敬有加，東海郡獻土歸附知道吧?就是他給東海郡王出的主意！”

　“原來是他?”

　這一次，豐田太吉終於聽懂了，

　他先是面露恍然，又確認道:

　“天使說的，可是大魏專司海外事務，讓我國閉關鎖國的禮部侍郎馮大人?”

　薛蜒一聽，敢情自己說了半天，對方只知道一個禮部侍郎?

　其他都沒聽懂?

　“沒錯！”

　他沒好氣的點點頭，又強調道:

　“七日！伱只有七日！先殺了國主給大魏謝罪，再到馬島面見我們姑爺，不然，就等著滅國吧！”

　說完也不再廢話，直接起身告辭。

　等送走了薛蜒，豐田太吉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還沒等他想通黑龍王的目的，就又有人來稟:

　“大人，有大魏使臣私下見了聖代。”

　倭國對國主的稱呼有很多種，聖代是相對正式的一種。

　大概和聖上差不多的意思。

　(注:此處參考倭國整理的古籍《本朝續文粹》:臣賴通言……倩知聖代殊私之通。)

　豐田太吉聞言，不由微微皺眉，喃喃道:

　“這位黑龍王到底想幹什麽呢?”

　他實在是有些弄不懂對方的想法。

　如果是他，這時候應該只有兩個選擇。

　要麽乘勝追擊，攜大勝之勢繼續攻打倭國。

　來一場滅國之戰，以建立不朽功業。

　要麽以戰促和，讓倭國低頭向大魏稱臣。

　讓倭國承諾以後不再挑起事端。

　而對方的選擇，看起來像是第二個。

　可卻又讓自己殺了國主。

　這就難免有些讓人無從揣度。

　殺了山淺草，是單純的讓倭國國主頂罪。

　還是想倭國內部互相殘殺，再趁亂開戰。

　又或是，另有目的?”

　自從倭國國主被架空，已經有數百年沒發生過殺死國主的事了。

　大多不過是興廢立之事，以彰顯自己的權威。

　若是平時，這樣的事對豐田太吉來說，也算不了什麽。

　大不了把山淺草殺了送給大魏賠罪，再立個王室成員為國主就是了。

　可現在，他剛剛經歷慘敗。

　若無必要，他還是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

　這個敏感的時候，沒準會引起其他大名聯合。

　到時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還不知對方的真是目的是什麽?

　送上山淺草的人頭，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這就很難說了。

　豐田太吉思索良久之後，隻想到一個有些勉強的辦法。

　那就是，帶著山淺草一起上路。

　將山淺草這個倭國國主交給對方處置。

　到時候是殺是放，也都與他關系不大。

　對方強調隻給七天，時間有些緊迫。

　豐田太吉也沒問大魏來人說了什麽，就直接讓人“請”了山淺草。

　一行人從京都的澱川上船，順流而下直抵浪速入了內海。

　隨後順著在曲折蜿蜒的海岸線往西行使，奔赴目的地馬島。

　倭國內海之中，海岸線極為曲折。

　還有島嶼星羅棋布。

　這就導致，這條航道彎曲流急，多淺灘暗礁。

　一路上，船走的並不平穩。

　山淺草竟有些暈船，躺在艙中不能起身。

　豐田太吉聽了，出於禮節過來探望。

　他剛到床前，還沒說話。

　山淺草就忽然暴起，一把短刀橫揮。

　差點就給他抹了脖子。

　關鍵時刻，豐田太吉腳步一動，身子就後撤了一些。

　短刀幾乎擦著脖子掠過，可以還是落空了。

　一擊不中，山淺草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日狗子走後，他在宮中自憐良久。

　卻一直下不了決心。

　直到豐田太吉派人押著他前往馬島。

　他知道，這就是黑犬王說的機會了。

　猶豫半途，山淺草終於下定決心。

　他裝作暈船，想要偷襲豐田太吉。

　可惜的是，豐田到底是底層武士出身。

　他對這樣的偷襲竟還保有警惕之心。

　而山淺草又一個未經訓練之人，如何能夠輕易傷他?

　果然，豐田太吉車撤步閃身，又冷笑著上前。

　一把就奪過他手中短刀。

　隨手擺弄了兩下，耍了個劍花，才不屑道:

　“嗤！聖代面見大魏使節，說的就是這事嗎?”

　他其實猜測過，大魏使者找山淺草有可能會說一樣的話。

　不過，山淺草身邊都是他的人。

　豐田太吉自信對方沒有能力殺他。

　而且，即使對方說了一樣的話。

　這位國主也只有兩個選擇。

　要麽老老實實聽話，但也該把事情始末說出來。

　要麽就是現在這樣，他自己動手刺殺。

　可惜的是，對方遲遲沒有坦白。

　顯然選擇了後者。

　也是因此，豐田太吉早有防范。

　“其實他們也找我殺了聖代，只是我終究不忍下手，想把你帶過去就算了。”

　豐田太吉失望的搖頭，歎道:

　“想來以大魏皇帝的仁孝之名，能留你一命。”

　他先為此次出海的事解釋了兩句。

　山淺草一聽，頓時有些悔意。

　可沒等他求饒，豐田太吉的臉上就逐漸猙獰，還凶狠的質問道:

　“沒想到，聖代竟然對我下手，這是逼我讓我親自動手，送您上路嗎?”

　說著，他手中短刀就朝山淺草比劃一下。

　山淺草心裡就是咯噔一下，哎呀咧嘴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豐田太吉只是想嚇唬嚇唬他罷了。

　畢竟都已經到了這裡，沒必要自己動手。

　只要將他送給大魏賠罪，自己能省卻不少麻煩。

　尤其是不用背負弑君之名。

　可他才一抬手，卻忽然感覺不對。

　山淺草絕望的等死，可是豐田太吉遲遲沒有動手。

　他不由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卻發現豐田太吉的胸前出現一把太刀。

　準確的說，是太刀的尖端。

　鮮血順著傷口汩汩流出，豐田太吉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他想要回頭，卻又回不過去。

　只聽身後那人高聲道:

　“豐田太吉刺殺聖代，已被我就地正法！”

　隨著豐田太吉緩緩倒下，山淺草就看到了細川家主細川澄晴。

　正一臉猙獰的扭轉手中的太刀。

　細川家其實是足利氏的一個分支，也是足利幕府的最大支持者之一。

　足利鬼王丸被放逐後，細川家的勢力就歸附了織田吉法師。

　之後，又被豐田太吉統治。

　接連易主，讓老家主細川藤仁深感不安。

　在豐田太吉接任後不久，他就將家主的位置給了細川澄晴。

　這個年輕的家主深受豐田太吉的信任，時常帶在身邊。

　沒想到，這次卻給了他致命一擊。

　雄心勃勃的豐田太吉，也是一代梟雄。

　就這樣不明不白，又符合傳統的被下屬一刀殺了。

　細川澄晴這時確認豐田太吉已經死透，便捧刀跪在床前，高聲道:

　“請聖代敕封攝關，細川氏會好好保護您的安全！”

　到底是年輕人。

　殺了豐田太吉之後，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山淺草這時也反應過來，長舒了口氣，才正色道:

　“賜細川氏家主細川澄晴關白之職，協同我一起去馬島，與大魏使節商談國事！”

　與此同時，不少地方都上演著類似事件。

　有的是相鄰的兩個大名，各自帶兵突襲的。

　有的是幾個小家族忽然奮起，突襲當地的大名。

　還有不得志的武將，反噬主人的。

　也有星夜兼程，一心趕路的。

　等細川澄晴和山淺草結束蜿蜒曲折的路程，抵達馬島的時候才發現。

　屋裡竟有數個熟悉的身影，都是倭國各處的大名。

　還有些不認識，但也是倭國服飾的武士。

　沒等他們解開自己的疑惑，居中而坐身穿華服的俊秀年輕人就笑著道:

　“看來人到的差不多了，那就不繼續等了。”

　不用問，這人自然就是馮一博了。

　他先朝左右兩邊點了點頭，左右之人也點頭回應。

　這時馮一博才起身，看著下面倭國諸人，道:

　“在場諸位就是這場遊戲中勝出的，倭國最具權勢之人了。”

　他說的遊戲可不太好玩。

　下面來的，都是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殺伐才能走到這裡。

　可以說，沒有幾個比山淺草容易的。

　“我謹代表大魏天子，大魏東海郡王，大魏九省統製，高麗國王，也代表此次出征的所有將士，歡迎大家的到來！”

　馮一博面帶和善的笑容，卻霸氣的代表了幾十萬人。

　下面的倭國人都還面面相覷，其余人卻全體鼓掌捧場。

　倭國那些大名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由跟著鼓起掌來。

　這時，馮一博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

　他先抬手止住掌聲，隨後自嘲一笑，才道:

　“哦，對了！差點忘了自我介紹。”

　說到這裡，他回身拿起旄節，輕輕揮動一下，才道:

　“在下是奉詔持節督軍東海的馮淵，你們可以理解為大魏派來倭國的欽差。”

　這時，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又微微點頭，才道:

　“我身後的，就是剛剛代表的各方，而我本人持節出征，就能代表大魏天子。”

　在場的倭人良莠不齊，並非都是貴族出身。

　所以有的聽懂了，有的沒聽懂。

　不過，不管聽沒聽懂，此時都面面相覷。

　誰也不明白馮一博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

　倒是山淺草率先上前，躬身一禮道:

　“小國之君山淺草，見過上國天使！”

　從他踏上馬島的一刻，就有人回來稟告。

　所以，馮一博自然知道他的身份。

　見這位國主果然如狗子所言，如此上道。

　他就露出一抹笑容，彬彬有禮卻沒有還禮，道:

　“原來是國主，恕在下持節不便還禮，先請這邊坐吧。”

　這時有人抬了他的椅子， 擺在了倭國所有人的上首。

　等山淺草落座，馮一博就繼續道:

　“既然人到的差不多了，那咱們就說說正事。”

　說到這裡，他輕輕揮手。

　立刻有人將一張張文書發放在場的倭人。

　山淺草才剛剛接過，還來得及細看，又聽馮一博道:

　“這是我此前和東海郡王商議，近日又和九省統製、高麗國王達成的共識之後，所擬定的和談細則。”

　說到此處，他微微頓了頓，隨後就不容置疑的道:

　“既然連國主都來了，那咱們就先簽了這個再繼續往下談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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