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王托我給您帶個話。”
就在薛蜒和豐田太吉見面的時候,狗子也在倭國京都。
兩個人竟都是一樣的開場,說著一樣的話。
“要麽降,要麽亡!”
只是,兩人面對的人卻不同。
薛蜒面對的是倭國關白,豐田太吉。
而狗子對面的則是倭國國主,山淺草。
聽了這話,山淺草頓時苦笑著道:
“這位東海來的天使,可能還不知我國中情況,我雖是國主,但大多事情卻不是我說了算的。”
倭國的貴族,從小就要接受漢學教育。
不僅以會說中原官話為榮,而且還都會書寫漢字。
甚至不少人還鑽研書法,研究中原的詩詞。
只不過他們不懂格律,所以將詩詞本土化。
創造出一種“俳句”。
這種俳句說是詩詞,實際看著卻有點像三句半。
全篇都是由十七個字組成。
可惜的是,卻沒有三句半最精華的部分。
缺了些最後轉折的神來之筆。
山淺草國主作為倭國王室,官話自然說的很不錯。
可惜再好的教育,也不能改變他的命運。
倭國國主只是用來凝聚信仰和人心,糊弄倭國老百姓的工具。
說白了,就是一個吉祥物罷了。
狗子聽了他的話,微微一笑,道:
“我們當然知道,而且我們也派人去了豐田太吉那邊,不過……”
一聽東海郡果然派人去了豐田太吉那邊,山淺草國主心中頓感失落。
看來對方過來找他,果然只是因為禮節。
可對方最後又說“不過”,好像還有什麽未盡之意。
這倒讓山淺草隱約有了些期待。
畢竟,這次戰爭是豐田太吉發動。
現在戰爭不僅輸了,而且是大敗虧輸!
若說大魏找他代表倭國,倒也說得過去。
如果真是如自己想的那樣,這次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一個王室重新掌權的機會!
可說到此處,狗子偏偏賣起了關子。
讓山淺草心中焦急不已。
狗子剛進來沒多久,兩人見禮後還未歸坐。
此時他就四處打量一下,隨後大馬金刀的坐到了上首位置。
“那邊派的不過是個商人,而我,是黑龍王座下,黑犬!”
黑犬王這個名號,在東海上流傳極廣。
尤其是黑龍王很少露面,大多外部事務都是由他出面。
“我的名號倭國可能沒人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才是這次的真正使者就好了。”
一聽說對方是大名鼎鼎的黑犬王,山淺草竟起身鞠躬道:
“原來是黑犬王大人,剛剛有些怠慢還望見諒!”
雖然他沒什麽權力,但好歹也是倭國上層。
對於東海的局勢多少有所耳聞。
而黑龍王的座下走狗,黑犬王的大名他還是知道的。
“我這個黑犬王不過是諢號,你好歹也是一國之主,不必如此。”
狗子嘴上如此說著,卻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
一國之主又如何?
在老子面前還不是要卑躬屈膝?
對於山淺草的態度,狗子自然十分滿意。
他先故作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才道:
“我家王爺最講‘忠義’兩個字,倭國以下克上慣了,他老人家就想著幫國主理順一二,讓倭國都知道知道什麽是上下尊卑,免得總是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念頭。”
這話倒是一語雙關!
既點出倭國王室的窘境。
也就是被下面架空的現狀,還有還有其中緣由。
又點出倭國野心膨脹,想要染指大魏。
有了不該有的想法。
“這是……”
聽著這話,山淺草嘴上遲疑不已。
心中卻微微有些驚喜。
倭國的以下克上出現的時間其實不長,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差不多已經成為傳統技能。
簡單來說,其根源就是倭國缺乏上升通道。
這就導致階級固化,下面的野心無處安放。
最後逐漸就演變為使用武力,強行奪權。
只要原本掌權者稍顯無能,就會有下屬站出來代替其成為新的掌權者。
倭國各處的大名,基本就是這樣形成的。
最後,除了國主被供起來,成了一個無害的吉祥物。
其余各個官位都是相互傾軋爭奪。
最開始,是幕府起的頭。
下面自然也都有樣學樣。
因果循環,最後又卷到了幕府身上。
最後一代幕府將軍足利龜王丸,也被織田吉法師放逐。
而織田吉法師沒高興多久,又被明智光秀逼死。
豐田太吉這時又站出來,殺了明智光秀。
可以說,這都是源於以下克上。
若是真像對方所說,讓倭國重新建立上下尊卑。
那顯然萬世一系的倭國國主,就能重回權力巔峰。
你讓山淺草如何能不動心?
“如果國主願意聽從黑龍府的安排,我家王爺可以保證,以後倭國將由王室說了算,並且可以繼續傳承。”
聽到這樣的話,山淺草剛熱了一點的心又涼了半截。
如果說,之前是幕府架空他。
那現在對方的意思,就是黑龍府架空他。
二者又有什麽區別?
何況,幕府好歹是自己國人。
而黑龍府卻已經是大魏的人。
如果答應,豈不是和獻土歸附差不多了?
不過,山淺草也沒急著拒絕,而是沉吟道:
“這位大人,能不能先說說黑龍王的具體條件。”
如果只是遞交降書順表,又能給他些好處。
山淺草自然無所謂。
畢竟,倭國又不是第一次這麽做。
但若是要獻土歸附,那他就只能拒絕。
“只有兩個條件。”
見倭國這個國主還算上道,對他的態度也很恭敬。
狗子就沒賣關子,微笑著伸出兩根手指,又道:
“第一個,我們會幫伱引出豐田太吉,由你自己動手乾掉他。”
聽到第一個條件竟然是這個,山淺草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
狗子見此,頓時嘲諷道:
“如果你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那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帶孩子吧。”
將人比作婦人,在倭國可是極大的侮辱。
不過山淺草不敢發怒,只是苦笑著搖頭,又問道:
“第二個呢?”
他此時其實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這一次豐田太吉大敗。
就算自己什麽也不做,估計也會有人再來一次以下克上。
可即使如此,山淺草還是沒敢輕易答應。
他現在想要知道的,是對方真正的目的。
很顯然,第一個只是前提,第二個才是對方的條件。
狗子聞言面露不屑,但還是道:
“第二個,就是乾掉豐田太吉之後,你要親去馬島面見大魏欽差,到時候那位就會告訴你該怎麽做了。”
果然,乾掉豐田太吉是前提!
山淺草一聽,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可對方隻說讓自己面見大魏欽差,真正的目的卻還是雲山霧罩。
沒有提出任何具體條件。
“黑龍王不會是想讓我學他一般,獻土歸附,投靠大魏吧?”
他想了想,就試探了一句,又咬牙道:
“如果真是那樣,我可以立刻表態,此事絕無可能!”
山淺草確實想掌權,但卻不想倭國成為附庸。
如今的倭國,無論是誰掌權。
倭國王室也都是萬世一系,被奉為名義上的國主。
可是獻土歸附,就意味著倭國成為附庸。
也就是說,大魏冊封誰,誰才是國主。
那大魏再等幾年,剝奪他的權力怎麽辦?
那他們這一系,豈非有被代替的可能?
他寧可被別人繼續架空,也不願倭國成為真正的附庸。
所以,他可以名義上恭順大魏,但絕不能獻土歸附。
狗子見狀,卻像是早有預料,哂笑道:
“你放心,絕對不是獻土歸附,我家王爺說了,他不會干涉你們的內政,還會幫你掌權。”
見山淺草一臉不信,狗子不屑一笑,又道:
“告訴你些也無妨!這次讓你過去,應該主要有兩件事,一是談一談賠償,二是對爭議土地進行重新劃分。”
一聽這話,山淺草又燃起一絲希望。
不過,他口中還是遲疑道:
“賠償好說,劃定土地……”
在他想來,賠償無非就給點錢。
如果他真能順利掌權,那錢財就只是個數字。
但劃定國土這個四個字,他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果然,不等他說完,狗子就直接打斷道:
“胖子島……哦,也就是築紫島,我們已經佔了,肯定不會還。”
築紫島已經被東海郡實際佔領,自然沒有退還的道理。
山淺草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
但見狗子說的理直氣壯,還是有些不服氣的道:
“築紫島一直都是倭國領土!”
狗子聞言,不由失笑道:
“我們大爺說了,胖子島也被當地人稱為九州,你說這巧不巧,我們中原王朝自夏朝禹王定鼎以來,就叫九州,而那裡的文獻也都是漢字,可以說是漢地故土無疑,早前被你們搶了,現在也只是物歸原主罷了。”
山淺草一聽,頓時有些憤怒,道:
“胡言亂語!築紫島叫叫九州是因為早前有九個國家……”
“是嗎?”
沒等他再說下去,狗子就出言打斷,還不緊不慢的道:
“這麽說來,原來是你們把人家的國家給滅了,那我們這還是為那些被滅的國家主持正義,替他們報仇了呢?”
見對方胡攪蠻纏,山淺草心中更怒。
不過他還是強忍著怒氣,解釋道:
“他們雖是九個國家,但就如中原的春秋戰國一樣,都是倭國屬國!”
一聽這話,狗子頓時嘖舌,還哂笑道:
“嘖嘖嘖,這個問題也有人問過王爺,我們王爺說,那倭國是大魏屬國,不僅大魏,歷朝歷代倭國都是中原王朝的屬國,這麽說收回部分土地也份屬應當。”
這話一出,山淺草也無力反駁。
沒辦法,對方之前可能是胡說八道,但這一點上卻鐵證如山。
雖然有的朝代確實不是,但“從來不是”的話山淺草也說不出口。
“八嘎!”
最後他只能低聲罵了一句,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咦?你小子挺放肆啊!”
雖然山淺草罵的聲小,卻還是被狗子聽到了。
他斜睨著對方,冷笑道:
“你是不是忘了,你們的‘百萬大軍’已經折戟沉沙,在東海裡喂魚了?”
這話一出,山淺草的呼吸都是一窒。
隨後又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呼哧!呼哧!”
一陣劇烈喘息之後,山淺草忽然起身,一個九十度鞠躬,大聲道:
“對不起,我剛剛失態了!”
躬匠精神嘛!
有錯就認,認完了也就認完了。
改不改不重要,重要的是被發現錯誤就認。
沒發現那就算了。
倭國人的精神內核就是這樣。
當然,前倨後恭的事也十分常見。
山淺草作為國主,一樣不能免俗。
若非狗子搬出倭國大敗的事,此時他可能根本不想認錯。
“能不能再多告訴我一些,作為答謝,我願意奉上……”
山淺草認完錯,似乎還想收買狗子。
可說到最後,他卻猶豫了一下,才咬牙道:
“奉上十兩白銀!不!二十兩!”
若是沒有回報,二十兩銀子給出去……
他可能半年都要吃糠咽菜了!
不過,山淺草其實已經算是不錯了。
他祖上的後城門國主,直到死都沒吃過幾頓飽飯。
死後還沒有喪葬費,在行宮中停放了四十多天。
最後幕府可能是覺得太臭了,極不情願的給了些錢。
這才讓他入土為安。
國主做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是令人唏噓。
所以,若說山淺草沒有奪權的想法,那純屬胡扯。
哪怕能改善一下王室待遇,他也是願意小小拚一把。
前提就是,不能斷送了萬世一系的傳承。
雖然窮,但好歹是有身份的窮。
至少不用擔心累死累活,最後被人輕易掠奪。
一國之主到這個份上,說出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然而,這就是倭國國主的真實寫照。
有的時候,日子過的大概隻比劉姥姥強些。
“哈哈哈哈!”
狗子聽到對方給出的這個數字,差點笑得背過氣去。
早知道倭國國主這麽窮酸,自己就去豐田太吉那邊了!
真是應該讓薛蜒來這邊,還能教教這位國主如何做經營。
沒準可以幫他改善一下生活。
“哎呀我的媽呀!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
好半晌,狗子都還緩不過來。
“哎喲!你這個國主不容易啊!哈哈哈!”
最後他實在笑累了,上前拍了拍山淺草的肩膀。
結果又笑了起來,再緩了緩,才歎道:
“可惜具體細節我真不知道,不然就看你混到這個份上,我也要多告訴你些。哈哈哈哈!”
說著說著,狗子又笑了起來。
見他毫無顧忌的嘲笑自己,山淺草自臉上憋得通紅。
可這又是他自曝其短,也是他的真實困境。
想不承認也不行。
他最多也只能怒目而視,沒罵出聲就算保留了最後的自尊。
“哎我!我真不知道了!具體細節還是等你面見大魏欽差的時候,那位大人和你細談吧。”
狗子終於直起身來,就要告辭。
只是臨行前,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道:
“哦,對了,這次還有高麗王和大魏九省統製也會一起過去,咱們三國四方,可以在馬島坐下好好談談。”
說到這裡,他神秘一笑。
又上前拍了拍山淺草的肩膀,才道:
“如果倭國不去,那三方一商量,可能就……嘖嘖,你懂吧?”
山淺草雖然窮,但他不傻。
還受到過正統的王室教育。
當然,這個學的主要是禮儀和漢學、
最主要的是,這些都是免費的。
不管怎麽說,他聽了這話頓時悚然。
原來,這才是他一開始說的,“要麽降,要麽亡”的真意。
對方這話的威脅之意,簡直不要太明顯!
你不去, 那就別怪別人聯合起來對付你!
這邊狗子一出門,就又笑得直打跌。
笑聲斷斷續續傳到山淺草宮裡,氣得他將桌上的茶盤都推了出去!
隨後,又心疼的將沒摔碎的撿了回來。
可撿的時候一不小心,手就被劃了個口子。
鮮血順著傷口流淌,他卻愣愣的看著。
仿佛受了傷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破口的杯具。
良久,倭國國主的行宮之中傳來一聲深深的歎息。
“萬世一系啊!萬世一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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