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查所說的死者托夢只不過是艾歐尼亞人古老的迷信,也因為不這麽做他會良心不安。但戒說的他可以幫忙卻是真心實意。
可惜的是,這年頭,願意不遠千裡前去超度他人的僧侶並不好找。
寺廟中的僧侶大多數都是潛心修行之人,他們沒什麽別的意願,隻想在自己的寺廟裡平靜且安穩的度過余生。其他人的死活與他們全然無關,其中少數人會偶爾接取一些本地的超度之事,又或者替人除去作亂的惡靈之類的。但那只是為了獲取錢財以更好的清修。
如果要找一位這樣願意不遠千裡前去超度他人的僧侶,只能找那些行腳僧。
他們在僧侶中非常特殊。行腳僧們同樣也看重修行,但與他們那些寺廟裡的同伴不同。他們將自己的修行放在了路上,這些執拗的修行者遵循著古老的傳統,他們會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艾歐尼亞的大地,在此期間所見的一切便是修行。
他們會替窮人們免費治病,免費教授無父無母的孩子們知識。如果在路上,他們見到了不平之事,同樣也會直接出手。得益於他們特殊的修行,行腳僧們通常武力極高。
關於這點,拉查毫不懷疑。他聽過一個故事,關於一位幾百年前的行腳僧人是如何赤手空拳擊敗一隻如山般高大的巨虎的。必須承認,僧侶們之所以能在艾歐尼亞得到如此多的尊敬,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行腳僧人們。
但他們很難被找到,終其一生,行腳僧人們都在雲遊的路上。艾歐尼亞實在太過龐大,目前為止還未曾有一個行腳僧人完成過他們全體的宏願,即用雙腳丈量完艾歐尼亞的大地。
戒說道:“本地的僧人不會離開他們的寺廟太遠的,你們沒考慮過找你們村子附近的僧人嗎?”
漁夫回答了他的問題:“村子附近的僧侶要價太高,我們負擔不起。更何況那是六十三個人的喪葬費用,我們就連一個都沒法負擔。”
戒沉吟了一會:“好吧,看來我們得去一趟溯極禪院。”
“溯極禪院?那是哪兒?”
另外一個從樓梯上走下的黑發年輕人回答了他們的疑問,他的臉看上去非常疲憊,但那雙眼睛依舊神采奕奕:“是一個古老的清修之地,那裡盛產許多行腳僧。如果我們沒法幸運的在路上遇見一位行腳僧人的話,不妨去那兒碰碰運氣。”
“你是?”
“我叫做慎。下達關於你們村子命令的苦說是我的父親。”慎平靜地回答,就好像這整件事都與他沒什麽關系似的。
他接著說道:“苦說已經死了,有關成員也隨他一起歸於自然,剩下那些閑雜人員都被解散了。現在,我是教派僅存的成員,如果你們還想要復仇,可以來找我。”
“別傻了,慎。教派已經沒了,就算你拒絕退出也是一樣。”戒搖起了頭。
慎轉頭看著他的同伴,他堅定地說道:“不,戒。父親在許多事上都顯得過於極端,他做了許多錯事。必須要有一個人替他補償那些錯誤,而那個人只能是我。”
漁夫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說道:“就讓仇恨終結在這裡吧,雖然我不清楚均衡教派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但人已經死了,我總不能褻瀆死者又或者是去找羊靈與狼靈索要他們的靈魂。”
“幫我們找到一位願意超度他們的僧侶,這就夠了。”拉查接話道。
溯極禪院,溯極寺。隨便你怎麽稱呼這個地方,它位於艾歐尼亞最東邊的一座小島上,那兒不像是艾歐尼亞的其他地方環境優美。恰恰相反,溯極禪院位於雪山之上,環境極為惡劣。
暴風雪與懸崖峭壁基本就是這裡全部的風景了。
慎、戒、漁夫與拉查一行四人穿著厚厚的棉服,艱難地沿著一條位於山崖邊上的小路行走著。淒厲的冷風刮的他們的臉像是在被鈍刀子割一般的疼痛,漁夫走在最前面,他說自己最為高大,站在前方可以為其他人抵擋一下風雪。
拉查最為瘦小,他站在隊伍的最後。戒與慎二人在隊伍中間。
“還有多久能到山頂?!”
拉查扯著嗓子吼道,他並不想這麽說話。在他的印象裡,只有那些最粗野、最下流的人才會這樣與他人說話,但此時沒有別的辦法讓他的聲音傳到其他人的耳朵裡。
聽見他的聲音,漁夫頭也不回,同樣大聲喊道:“快了!”
戒的聲音順著呼嘯的風傳入拉查的耳朵:“你們其實沒必要跟來,這路上實在太過危險。”
“不,如果是我們要求他們為村子的人進行超度,不親自來怎麽可以?”
拉查在某些方面有著超出正常人想象的執拗,戒沒再說話了。他們默默地上山,在天快黑時到達了山頂。
溯極禪院並不氣派,也不宏偉。它是木製的,在山頂呼嘯的寒風中搖搖欲墜,就這麽存在了上千年,卻也未曾真正的倒塌過。
門口立著一尊雕像——至少拉查在他動起來前真的認為那是雕像。
他赤著上身,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卻依然泰然自若。他單腿站立,另一隻腿提至膝間,雙手合十在風雪之中沉思著。禪院門前掛著的一盞老舊油燈在這樣的風中依然明亮,光芒照亮他的半邊臉,拉查感覺他仿佛一尊頑石。
“你們好,遠道而來的客人。”
陌生的僧人睜開眼睛,他彬彬有禮地低頭對他們問好。
戒上前一步:“你好,大師。我們前來隻想——”
“啊,我可不是大師。神龍知道你們所求為何,客人,請進吧。”僧人微笑著說道,同時側過身。他背後那扇破舊的木門便一下打開了。
拉查不知道它是被風吹開的還是怎樣,但這地方讓他在毛骨悚然的同時又感到一陣安寧。
四人魚貫而入。
僧人依舊站在門前,他的聲音透過了風雪傳到他們的耳朵裡:“請稍作等待,寺內的大師正在冥想,但很快便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