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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朗雙手抱胸站在房間一角,法師的身體就漂浮在房間中央。從兩個小時前開始,他的呼吸就變得極其遲緩。安格朗再三與福格瑞姆確定過後才放下心來——法陣中樞提供的數據沒有問題,除了靈魂活躍狀況那一欄的顏色正在越來越深。
那欄數據的顏色從黃色,正在逐漸過渡為紅色。
安格朗對此束手無策,他對靈能完全是一竅不通。更何況,何慎言其實是個法師。這就更觸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 盡管他其實也不知道靈能者和法師之間的區別到底在哪。
他就那樣站在房間的一角,安靜地等待著——十七個小時之後,何慎言突然猛地吸了一大口氣。隨著這個動作,金色的靈能突兀地從他身上‘爆炸’開來,安格朗不得不眯起眼。那一瞬間,他有種沒來由的直覺。
若是直視那光輝,或許會瞎。
“......咳, 呼。”
何慎言咳嗽了一聲, 隨後呼出空氣。先前放肆的靈能在這一呼一吸之間被他盡數收斂於體內。他抬眼瞥了眼安格朗,臉上突然帶起一抹微笑:“不是說讓你們呼喚我的名字嗎?”
“你自己也說了,是情況危急的時候。我想,現在還沒到那種地步。”
法師翻了個白眼:“得了吧。”
他也沒說太多,何慎言自己也清楚。船上這幫人對‘情況危急’的定義和他截然不同。
“情況如何?我們離泰拉還有多遠?”
安格朗拍了拍手,法陣中樞的機械音響起:“您已冥想四十一個小時零八分鍾,根據預定距離測算,仍需航行一百二十七個小時。”
何慎言皺了皺眉,沒說什麽——這已經很快了。尋常艦船如果不依靠亞空間航行,想在一個星期以內從偏遠的遠東星區回到泰拉完全不可能。
先不說他們的引擎是否支持如此快速的航行,光是各種海盜以及路線上那些隨處可見的漂移暗礁就足以讓人好好喝上一壺了。復仇號卻不需要擔心這麽多——海盜?暗礁?
碾過去就行了。
他皺著眉開始接受另一半靈魂的記憶,雜亂無章的信息流中包含著許多有趣的信息,例如利克托所遭受到的那個‘賜福’,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其實不是一種賜福。
脫胎於帝皇,經由何慎言之手,這種對於惡魔有著極大殺傷力的靈能已經變為了一種非常暴烈的能量。利克托之所以沒事, 是因為他自認為人類。因此靈能並未傷害他,可是, 直接與這樣強度的能量接觸也讓他的雙手不可避免的能量化了。
這件事延伸出了兩個後果,一個好,一個壞。好的那面自不用多少,從今往後,利克托可以用這雙手真切的殺死一切惡魔了——通常來說,惡魔們顯現在物質領域需要通過邪教們的祭祀或是亞空間傳送,它們只是一團邪惡的投影,由不確定的以太血肉所構成。
因此,在那些難以計數的惡魔入侵事件中,那些被殺死的惡魔實則其實只是被放逐回了它們應該待著的地方而已。幾百年,又或者幾十年,它們就會再次於亞空間內重生。這種事在帝國的記載內屢見不鮮。
這是好事嗎?當然是好事,但利克托的血肉會因為持之以恆地與這樣的靈能接觸而逐漸崩潰。簡單來說,他會被靈能同化。
這就不是好事了。
大腦、身體的各個器官全都被靈能同化,他最終的下場是飄散在亞空間內,最終被星炬吸收。可能會剩下一點靈魂,也可能什麽都不剩下。何慎言的眉頭越皺越緊, 利克托或許會認為這樣的死亡是榮耀,不,他肯定會這樣認為。
掌握著他的力量,踐行著正義在銀河內屠殺惡魔。比起這份事業來說,那樣的死法對他而言簡直算得上是一種獎勵。
但何慎言不這麽想,歸根結底,這不是祝福。
是的,完全不是。
伊齊基爾正在祈禱。
復仇號的空間實在太過龐大,大到甚至每個人都能夠擁有獨立的房間,且絕對夠大。可惜的是,伊齊基爾早在立下誓言成為阿斯塔特的那一刻就摒棄了所有的享樂主義了。因此,房間是否龐大、舒適對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但也有一點好處,至少他能夠方便的跪下進行祈禱了。
他的靜默祈禱逐漸接近了尾聲,在服役的長久歲月中,他已經將這些禱詞說了太多次。就像是穿上他的動力甲或者扣動爆彈槍的扳機一樣自然。他請求帝皇賜予他勇氣,請求船上的那位活聖人賜予他智慧,請求大天使賜予他力量。
他也為他自己的力量做了祈禱,畢竟,一個阿斯塔特終究是要依靠自己的。當他陷入一無所有的境地時,面對艱難險阻之時,伊齊基爾希望自己能夠與普利亞德中士一般單憑自己的力量完成他的任務。
那樣才稱得上是帝國楷模。
當他完成了他的祈禱後,伊齊基爾轉過身。他身後站著一個連隊,他僅存的兄弟們都在此處,無聲地注視著他完成這次簡單的祈禱。
伊齊基爾的房間內溫度很低,這是他特意要求的。因此,當他說話時,他的呼吸在面前凝結成了一片厚重的白霧。
“我們即將回歸泰拉——就在剛剛,法陣中樞通知了所有士官。一百二十七個小時後,我們就將回到那人類的搖籃,我們的母星。神聖的泰拉。”
戰鬥兄弟們沉默地呼吸著,他們的呼吸格柵放大了這原本肅靜的聲音,讓這安靜的房間內響起連貫的‘嘶嘶’聲,聽上去仿佛毒蛇吐信,正在耐心地埋伏著獵物。
伊齊基爾懷裡抱著自己的頭盔,鏈鋸劍與爆彈槍都好好地待在它們應該待的地方。在他右肩,帝皇的禱言和十幾個軍功章掛在那裡,隨著他的呼吸而搖晃。他冷淡而平鋪直敘地說:“我們並不是回去朝聖的,諸位兄弟。”
“我們的功績尚不支持我們回到那裡,親眼覲見無數帝國英雄埋骨之地。我們回到泰拉,只有一個原因:它遭到了襲擊。是的,正是如此。神聖泰拉正在被無數惡魔進攻,人們在它們的屠刀下死傷慘重,血流成河。”
“復仇號正在全速返航,一百二十七個小時,諸位。你們有想過這一幕嗎?深紅之刃戰團,頭一次踏上泰拉的大地,卻是因為它遭到了入侵!”
伊齊基爾的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憤怒:“它們怎敢!”
“我想我無需提醒你們更多東西了,你們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至死都必須承擔的責任。在這場戰鬥中,我們或許會僥幸生還,或許會全軍覆沒。當戰團接收到有關我們陣亡的報告時,可能已經過去了幾百年——然而,這便是最好的嘉獎。”
“我們會讓戰團以我們為榮。”
鐵蛇戰團駐地。
因賽爾正手握一本帝國內流行的小說閱讀著,戰前動員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士氣高漲,他對此很滿意。
說出來或許會令人覺得很難接受。但這些用於‘放松’的讀物其實都是軍務部的老爺們配發的,從編寫到發行,全都是他們做的。所以,內容上除了一少部分星界軍們特別喜歡的桃色內容以外,大部分都是有關戰鬥的。
軍務部的官員將這部分寫的非常詳細且真實,從主人公手握激光槍打開保險,到他做的標準射擊動作,這些都有著長篇的描述。甚至還配了圖,所以,軍務部想借著這種讀物做些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了。
說實話,因賽爾其實對這些小說並不如何感興趣——他所經歷的戰鬥在慘烈程度上比這些書裡的主人公要放大十倍不止,就好比他正在看的這一本。
這個名為斯文·馬爾博的家夥從名字上一看就知道是在隱喻另一位真正的帝國英雄,書裡說他‘孤身一人,在戰友們全都陣亡以後拿著刀殺穿了獸人的包圍圈。在步槍沒有彈藥的情況下將它掄了起來殺了一個獸人老大,機魂非常愉悅,於是他又能開槍了’。
這段看的因賽爾臉皮直抽, 更別提後面那段了:斯文·馬爾博由於建功立業而被一顆星球的總督接見了,他和一位銀發的美貌審判官發生了一些事。
這段寫了足足二十頁,非常詳細。
鐵蛇戰團的戰團長扔下那本書,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他是個非常喜好閱讀的人,這習慣從他少年時期就有了,一直到如今都未曾消除。他的習慣就是在重大任務之前找點書讀一讀,手上的這本《斯文·馬爾博》就是從一個星界軍手裡借來的。
他原本只是想打發打發時間而已。戰前動員一向和他這位戰團長沒什麽關系,通常都是由有資格佩戴骷髏面譜和牧師功勳章的老資格牧師們去做這種事,奈何現在團裡就一個牧師,這不靠譜的混蛋前段時間還發了個緘默誓言。
於是,這件事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因賽爾將那本書從地上撿起來,明日他還要還給那位士兵,可不能將他人的物品隨意擺放。回想起自己說的話,他不免歎息了一聲。
“普利亞德中士......見證我們。你讓我們以你為榮,現在,是我們同樣讓你感到驕傲的時候了。”他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