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我嗎,石頭?”
嘲諷的話語從手臂上傳來,清晰地傳進了加裡奧的耳朵裡。它舉目望去,發現那小人不知何時已經跳到了它的左臂之上,此時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它,面上還帶著那令人不快的微笑。
加裡奧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停住了將要揮到自己臉上的拳頭, 而塞恩也沒有繼續選擇攻擊,相反,他笑著問道:“體型大好像沒什麽用處吧?”
“你打的很不錯...小人。”加裡奧答道,與此同時,它背後的雙翼之上亮起了金光。“那麽,我也得認真了!”
石像巨人豪放地大笑起來,它似乎並未將自己瞎了一隻眼的事情放在心上。笑聲響起, 回蕩在天地之間:“你是我見過最強的小人!”
塞恩眯起眼,他雖然狂放, 但又不傻,這巨像很明顯是在醞釀著殺招。但他卻並未選擇躲避,而是站在加裡奧的左臂之上,扛起了巨斧。
“你活得很久嗎?”
“那是當然!我可是看著這些小人一點點將這座城市建造起來的!”加裡奧話音落下,原本那張舒展的石像臉變得也變得嚴肅了起來:“準備好,小人!加裡奧從不偷襲!”
“你叫加裡奧啊.......”
塞恩抬起頭,看著黑暗下來的天空。那些鼓蕩在石像巨人身邊的罡風隨著雲層的聚集正一點一點變得愈加狂躁。塞恩經過改造與變異後變得無比靈敏的五感此時感到一絲絲濕潤,他知道,很快就要下雨了。
狂風大作,自稱加裡奧的石巨人猛然合掌,塞恩的身體失去了能夠站立的地方。他就像是無根的野草一般隨風而動,罡風從巨人的雙翼之上吹拂到了他的身邊,將他包裹。
它們在一眨眼之間就從毫無威脅的微風成為了比刀刃還要鋒利的狂暴龍卷,塞恩的皮膚很快就在這樣的攻擊之下皮開肉綻。絲絲鮮血湧出皮膚。
這還沒完,加裡奧顯然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打算——若是真覺得他這樣就會被輕易殺死,那是對他的輕視!
“來吧, 小人!”
它豪邁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性格不像是個石像,倒像是個好戰而勇猛的戰士,追求著一場公平的戰鬥。它右拳縮回,狂風聚集。這次,守護廣場之上懸掛著的那些武器與盔甲都飛了起來,卷入其中,為本就無比致命的罡風增加了新的威脅。
加裡奧一拳揮出,精準地命中了那裹挾著塞恩的龍卷——刹那間,狂風大作,天空之中原本凝結好的烏雲都在這一擊的威力之下被打散了。
而剛剛進入內城沒多久的諾克薩斯士兵們也感到狂風拂面,有不少離加裡奧近的甚至得抓住身邊的建築物,好讓自己不被吹飛。
他們根本不是目標,甚至不能算是被余波波及。而正面承受了這樣攻擊的塞恩,此時是死是活?
沒人知道,就連加裡奧都不知道。剛剛那一拳,它並沒感到擊中東西的實感。盡管以它的體型來說,拍死塞恩和拍死一隻蟲子差不了多少。於是它收回右拳,準備仔細查看一下拳面——就在此時,一聲怒吼傳來。
塞恩渾身鮮血地從它的右拳之上一躍而起, 帶著驚人的速度與力量。雙斧狠狠地砍入了石像巨人僅剩的一隻眼睛之中。至此,加裡奧的視線陷入了黑暗。
它聽見那小人冷冷的聲音傳來:“可惜了.......石頭, 下輩子做個人吧,你會是個非常棒的戰士。”
面部之上傳來劇痛,這種它才剛剛熟悉沒多久的感覺一陣陣的傳來。若是塞恩對它來說是蟲子,那也是無比劇毒的蟲子。他一路從石像巨人的面部砍到了胸甲之上,在那厚重的石塊胸甲上留下了難以計數的傷痕。
“你真的打的很不錯,小人.......”石像安靜地低聲說道,似乎對他的攻擊完全不以為意。
這舉動令塞恩停止了攻擊,他不滿地皺起眉頭,手中巨斧勾住它胸甲的邊緣,一個用力便翻身站在了上面。
“繼續來啊,石頭,幹嘛停下來?”
加裡奧沒理他,它接著說道:“你是個很不錯的對手,說真的。比我很久之前打的那隻巨獸都要強,但我已經沒辦法再繼續和你戰鬥下去了.......”
它的聲音愈發低沉,到了最後,那曾經響徹天地的豪邁聲音已經細小的如同蚊囈,要不是塞恩聽力過人,他還真沒法聽清這巨像在說些什麽。
“魔力...已經用完了,啊,真是不甘心,連戰鬥都沒法盡興.......”它頓了頓,用盡最後的力氣收起了雙翼,一縷罡風飄落在地,將一個渾身鮮血,卻仍然睜著雙眼的男人帶到了塞恩面前:“他是唯一活著的.......救救他,小人。”
“他們是無辜的......”
塞恩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他隨手扔下右手的巨斧,讓它自己自由落地。這舉動若是讓克羅諾斯看到,阿斯塔特估計又要大喊:“這可是祂親自賜福的神聖武器!”然後說教起塞恩半個鍾頭,但他現在不在這裡。
塞恩伸出了右手,從那罡風之中將男人帶了出來。他明明只剩下一口氣了,身上傷痕累累,胸腹之間有一道貫穿傷,正在緩緩流血。他看著塞恩,突然露齒一笑,牙齒都被鮮血染紅了:“殺,殺了他們,諾克薩斯人。殺了他們!”
塞恩凝視了他的臉好一會,隨後縱身一躍,離開了這具不再活動的石頭。
“怎麽可能?!”
休特爾的臉色變得慘白,他千算萬算,甚至從幾年前就開始緩緩謀劃如何調離無畏先鋒。一切都順利進行,但他怎麽也沒算到,諾克薩斯人裡居然會蹦出一個能和那守護石像分庭抗禮的怪物!他甚至硬生生和它打到後者能量耗盡都沒死.......
他一把扔下手裡的長筒望遠鏡,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其上鑲嵌著的豪華珠寶散落一地,比起望遠鏡,這東西更像是個奢侈品。
他此時正站在屬於嘉文三世的豪華房間的陽台之上,渾身發抖著。
休特爾深呼吸了數次,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跑。
諾克薩斯人對貴族的態度有目共睹,對國王更是如此。他們壓根就不信什麽所謂的‘高貴血統’,就連自己國家的皇帝都能隨時更換,這幫冷血的野蠻人在抓到他,這個發動政變的貴族首領後會怎麽做?
想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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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文三世已死,皇子和大元帥被他禁錮在皇宮之內。可用的人不多,國內的貴族此時都受到他的命令在家中閉門不出。休特爾原本的打算很清楚,他非常明白德瑪西亞貴族們的性格,說牆頭草都是輕的,且其中大多數都屬於沒腦子的蠢貨。
為了不讓他們留在皇宮裡節外生枝,他特地讓他們都滾回了家裡待命。但此時看來,這卻是一步昏招.......他悔得腸子都輕了,要是留幾個,現在起碼還能多個替死鬼。
正當他思考現在要如何逃出皇宮,乃至雄都之時,房間的門卻被人一腳踹開了。他渾身一顫,回頭看去,來人卻不是諾克薩斯人。他既沒穿黑甲,也沒拿什麽刀劍。甚至連面容看上去都像是個東方人。
他穿著染血的白色襯衣,一瘸一拐的,臉色平靜。兩鬢早已花白。
休特爾臉色狂變:“趙信?!”
“我說過的,休特爾.......”被稱作趙信的東方男人嗓音平和,其中卻蘊含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你應該第一時間就殺了我,而不是留著我以作後日取樂。夜長夢多,遲則生變,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多讀讀歷史書。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都死在猶豫之上。”
他的視線越過休特爾,看了看窗外,臉上露出一抹嘲諷地笑:“...也難怪你會失敗。”
“那又如何?!”休特爾尖叫起來。“諾克薩斯人已經進了城,我知道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除了我之外絕對沒人知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帶著我和嘉文三世一起走!他和緹婭娜被我關在——”
“——老實說,我不是很在乎。”趙信輕輕地說道。
他一瘸一拐的,緩緩接近了休特爾:“我曾經發過誓,侍奉一位明主,一位高貴的君王。雖然他在晚年變得昏庸不堪,但誓言就是誓言。”
休特爾完全沒心思聽他說什麽,他的目光瞥到了離他不遠的一尊名貴花瓶之上。他不著痕跡地朝那邊靠近了一些。
趙信還在繼續:“君辱臣死,更何況,你是當著我的面殺死了他。還承認了他變得昏庸不堪,發布那些迫害無辜之人的命令都是出自你的手筆。魔法還真是好用啊,休特爾。”
他微微一笑,令休特爾遍體生寒:“你要不要猜猜看,我現在最想乾些什麽?”
“衛兵!衛兵!”
“不用叫了.......他們都死了。你的人和你一樣沒用,我不帶武器都能把他們殺的乾乾淨淨。”
趙信此時離他僅僅只有幾步之遙,他伸出手扶住了休特爾一直在看的花瓶,笑著說道:“喜歡看花瓶啊?”
“砰!”
那堪稱藝術品的花瓶被他隨手扔出,砸在休特爾的臉上。碎片飛濺,鮮血隨之一同在半空中飛舞起來,休特爾眼前一黑,一股劇痛傳來。他向後幾步倒在地上,等到好不容易視線恢復正常,已經被人用腳踩住了胸膛。
“還有什麽遺言嗎?”
“有,有!”休特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他大叫起來:“我有——”
“啪嘰。”
“呃——!”
“我說過了,休特爾,你這肮髒的雜種,該死的蟲子.......”
趙信收回踩塌他胸腔的右腳,緩緩蹲了下來:“我不在乎,我隻想要你死。”
休特爾的身體顫抖著,他的嘴角緩緩溢出血沫,整個人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在地面之上抽搐著。趙信就那樣靜靜地蹲在那裡,看著他死去,臉上帶著滿意的微笑。
身穿黑甲的諾克薩斯士兵沉默地站在這戶平民的家門口,手裡握著劍。
屋內的平民站在牆角,面容驚恐,那女人手裡拿著一個鍋鏟,緊緊地將自己的兩個孩子護在身後:“出去,出去!”
士兵沉默了一會,收起手裡的劍,緩緩退後了一些。他的動作反倒令女人更加緊張了起來——她不是沒見識的蠢婦,若是一個士兵在戰爭時進入了你的家,還收起了武器。那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其實很簡單。
女人尖叫起來:“出去!”
她將手裡的鍋鏟揮舞的虎虎生風,這場景令士兵搖了搖頭,他似乎是在笑。隨後,出乎女人的意料,他什麽都沒做,只是乾脆地離開了這裡。
類似的場景在德瑪西亞雄都之中四處發生,有人反抗,有人投降。更多人卻只是像那女人一般縮在家中瑟瑟發抖,士兵對她為何一個人沒什麽興趣。那是執政官們的事,人口統計和後續的一系列計劃都是他們的事兒。
作為士兵,他隻渴求勝利罷了。
重新拔出劍, 他行走在雄都的街道之上。就算最挑剔的諾克薩斯人來了也沒法對這座城市說三道四,除去建築風格的問題,德瑪西亞人的首都無疑是他們強大國力的體現之一。也正因如此,征服它更令士兵感到心滿意足。
他沿著路走,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組之中——在進城之後,軍團很快就分開了。八人為一組,負責一條街道。同伴看見他回來,敲了兩下自己的胸甲。在剛剛成立沒多久的軍團之中,戰時這樣的語言代表著問候:你還好嗎?
士兵五指成掌,敲擊在自己的左肩甲之上,意為:一切正常。
這種類似打啞謎似的溝通自然令許多人都有些不適應,但他們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沉默著進軍,沉默著進攻,沉默著殺死敵人或者被殺死,直到勝利之時才會被允許說話。
這是軍團的新傳統,由塞恩宣布。據說,那位克羅諾斯教官在知道此事後沉默了很久,但沒人問他為什麽。
士兵抬起頭,凝視著德瑪西亞雄都剛剛散去烏雲沒多久的天空,他意識到,戰爭恐怕很快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