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衛!”
一聲急促的呼喚從身後傳來,頂著一頭髒亂金發的拉克珊娜猛地回過頭,大聲回應:“在這裡!這裡!”
炮火連天,他們之間並未隔得有多遠,卻因為四散的煙塵完全無法看清對方的模樣。幾番周折,那呼喚她的人總算是從煙塵中現出了身形。
那是一個魁梧的士兵,穿著一身漆黑的盔甲,很顯然是寂靜之狼的一員。他本應遵守軍團的規則,在尚未獲得勝利時保持絕對的緘默,但是,現在的情況並不容許他這麽做。
他滿臉鮮血,額頭上有一道狹長的傷口,鮮血正是從那湧出的。但這士兵卻根本沒有理會它,而是專注地護著懷裡的一個平民。
她約莫四十來歲,陷入了昏迷,腹部正血流不止,染紅了衣物。
“你們又誤傷平民了?!”
“少來這一套,冕衛!”士兵咆孝著回答。“這女人從自己家裡跑出來說要去找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我們護著,她早就跑到交戰區被轟成渣了!”
拉克珊娜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可她的耳邊卻傳來尖銳的呼嘯。一種屬於魔法師們特有的直覺從她心中油然而生,尖銳而刺痛,令她不可抑製地——仿佛本能一般地尖叫起來。
“趴下!”
這淒厲的聲音與她冕衛的身份完全不符,而她接下來做的事更是和曾經的那個冕衛大小姐毫無關系。
只見她抬起右手,劇烈的光從手指之間迸發,形成一團看似單薄的屏障。她半跪在地,屏障被舉至頭頂。兩秒之後,毀滅降臨。
不可直視的能量洪流從天而降,房屋崩塌,地面開裂,建築物化作飛灰。尖銳的哨聲幾乎要讓拉克珊娜的耳膜為之破碎,她緊緊咬著牙,竭盡全力地釋放著自己的天賦。
這曾經被視為詛咒的秘密如今卻是他們能活著的最大保障。
不知過了多久,哨聲逐漸平息了,拉克珊娜艱難地睜開眼睛,一股幾乎脫力的感覺隨之而來。她撤去屏障,光輝消散了,士兵伸出手拉住她,同時震撼地環視了周圍一圈。
——他們所站的街道如今已經徹底消失,方圓數十裡的建築物全都化作了粉末。他們如今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深陷的坑洞。
皮城老們瘋了嗎?!在自己的城市裡引爆這種東西?!這裡可是還有許多躲在自己家中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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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分鍾,拉克珊娜總算悠悠轉醒——以隨軍醫師的身份參加諾克薩斯軍隊的她早已褪去了當初的稚嫩與青澀,哪怕是短暫的暈了過去也沒讓她失去冷靜。
和那士兵一樣,她醒來的第一個反應也是怒罵皮城人的瘋狂:“這可是他們自己的城市,這裡還有平民啊!”
“有錢的闊老從來就沒把我們當成人過。”
一個聲音插入了他們的對話,帶著掩飾不住的虛弱。那受傷的女人捂住自己的腹部,抿了抿嘴:“在他們眼裡,我們和祖安貧民窟裡的野孩子們沒什麽區別。”
“我對你們之間的經濟與文化糾葛不感興趣。”士兵硬梆梆地說。“在諾克薩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你們難道比他們好到哪裡去嗎?”
女人頂著疼痛蒼白地一笑:“拜托,諾克薩斯人,你們可是侵略者!”
士兵毫不心虛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知道我們最終的目的,你就不會把這稱之為侵略。告訴我,開戰至今,你可曾見過我們殺過你們的任何一個平民?”
他輕蔑地一笑:“這不是侵略,
你這無知的女人,這是收復失地——符文之地終將在諾克薩斯的手中融合為一個整體!當我們取得勝利後,那些皮城老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做出這種事!”拉克珊娜無心參與進他們的爭吵,這種事真要算起來就是一筆爛帳,怎麽也說不清。最開始,她對於德瑪西亞的戰敗也是茫然的。但是諾克薩斯人卻用行為證明了他們的目的的確並非表面上看上去那麽簡單。
沒有哪個侵略者會在獲得勝利後完全不壓榨戰敗國的,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徹夜不眠地進行思考,想要知道諾克薩斯人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了獲得答桉,她甚至加入了諾克薩斯的軍隊成為了隨軍醫師,但她最後卻隻得出一個結論。
諾克薩斯人都是瘋子。
你不能和瘋子講道理,講不通的。
“別吵了,觀察一下附近的情況。”拉克珊娜咳嗽著說。“我現在只希望軍團內的法師們反應和我一樣快。”
士兵篤定地說:“放心,冕衛,他們的反應絕對比你隻快不慢。”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拉克珊娜翻了個白眼。她咳嗽著來到女人身邊,在她警惕的眼神中拉開了她按在腹部的手,動作之迅速甚至沒讓女人反應過來。
“你幹什麽?!”
“為你治療——別叫了。”拉克珊娜沒好氣地拍開她試圖遮住自己傷口的手。
作為醫生的時間在她的人生中佔比並不高,卻對她的性格有了極大的改善。至少拉克珊娜以前是怎麽都做不出這種舉動的。
說著,她從腰帶的布包裡拿出了乾淨的紗布與藥水。戰時情況緊急,她最多只能做點簡易的包扎。但,有總比沒有好。
為她處理的間隙,拉克珊娜·冕衛的心中卻一直惦念著另外兩個人。
一個男人表情難看地趴在廢墟裡,全副武裝,漆黑的盔甲,右肩甲上有著一隻咆孝的狼,正泛著金屬的光芒。
過了一會,在確定那毀天滅地的爆炸完全平息後,他回過頭,打破了在加入寂靜之狼軍團時發下的誓言:“你們還好嗎?”
一群孩子怯生生地看著他。
為首的那個是個小女孩,個子很出挑,此時更是堅強地咬著嘴唇,做出一副不服輸的模樣搖了搖頭。她並不知道,自己灰撲撲的小臉為這幅表情提供了多麽滑稽的反差。
但是,蓋倫卻並不覺得可笑。
他隻覺得可悲——然後是深沉的憤怒。
皮爾特沃夫的那些貴族在想些什麽?這裡可是他們自己的城市!
這群孩子是他從一座即將倒塌的孤兒院內救出來的。寂靜之狼軍團在進入皮爾特沃夫後佔領了許多地方,但他們並未對平民們做些什麽,只是執行著嚴格的宵禁措施。
平民們甚至可以在白天走上街道繼續他們的生活——當然,沒人敢這麽做。
總的來說,戰局是對諾克薩斯有利的,平民們都被控制了起來,一部分軍團的士兵留在前線後方負責他們的安全,蓋倫正是其中一員。
“我會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蓋倫低沉地說。“跟我來,好嗎?我知道你們不喜歡諾克薩斯人,但我不是諾克薩斯人,我是德瑪西亞人。”
“你騙人。”為首的女孩瞪著他。“誰都知道德瑪西亞人最討厭諾克薩斯人了!他們怎麽可能和諾克薩斯的軍隊混在一起?”
蓋倫苦笑了一下:“那是以前,孩子,德瑪西亞戰敗了。嚴格意義上來講,德瑪西亞現在是諾克薩斯的一座城市。”
女孩吃驚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看上去好像都快哭了:“你在騙人!”
“我從不說謊,孩子。”蓋倫溫和地看著她,然後緩緩站起身,掃開了自己肩膀上的碎石。
“我不相信!怎麽可能呢?德瑪西亞人不都是英勇的騎士嗎?你們怎麽可能打不過一群諾克薩斯的野蠻人呢?!”
平心而論,這孩子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戳蓋倫的傷口。
他露出個自嘲的微笑——哈,英勇的騎士?就像童話裡的那種嗎?好吧,孩子,童話裡的騎士可不會放任搜魔人們大搞迫害,將無辜之人打入監牢。
而且......諾克薩斯人也不是什麽野蠻人。
“事情已經發生了,如果你想了解這方面的事,可以在戰爭結束後去問其他人。”
蓋倫簡略地解釋了一句,迅速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至於現在,跟我來,好嗎?這裡不安全。”
蓋倫並非是在危言聳聽,而是真的覺得這裡不安全——那些皮城老不是瘋子,他們是貴族,也是追逐利益的商人。能讓一群商人做出這種在自家城市內進行能量轟炸的事,他們肯定有所圖謀。
他皺著眉,心裡已經有了幾個猜測。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將這群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再和他的小隊匯合......最好是能找到克羅諾斯教官,如果他在這兒,事情會簡單許多。
孩子們最終還是妥協了,尚且年幼的他們尚未脫去稚氣與天真,這種靈氣讓他們能夠感受到人的善意與惡意。這種天賦般的直覺唯有孩子們才擁有。
他們緊緊地跟在蓋倫身後,在完全變成廢墟的街道上緊張地行走著。走在後面的拉著前面的衣角,那個女孩帶頭。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蓋倫身後,身體緊張而不安地顫抖。
煙塵彌漫,蓋倫感到皮膚一陣刺痛。他知道,這是魔力濃度過高的表現,很明顯。那巨大的爆炸是由魔力驅動的。
冕衛家的長子臉上露出一抹厭惡——他並不討厭法師與他們的魔法,但對造成這慘狀的人可是很有意見。
行走了約莫十來分鍾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片空地,這裡的毀壞相對來說並不那麽嚴重。根據四散的磚塊和殘留的桌椅來判斷,這裡以前應該是個地下酒館。蓋倫爬上廢墟的上方朝著遠端仔細觀察,得出結論。
他們並不處於爆炸的正中央,之所以他和這些孩子還能活著,完全只是因為幸運——他們身處那爆炸的邊緣,只是受了點波及......
可是,邊緣都變成了這幅模樣,那中央會變成什麽模樣?
蓋倫不敢仔細想下去了,與此同時,那個女孩卻在下方緊張地小聲呼喚他起來:“有人來了!他們穿著奇怪的衣服!還帶著會發光的頭盔!”
寂靜之狼的士官猛地回過頭,右手已經搭上了掛在背後的巨劍。女孩沒有欺騙他,在他們來的路上,有一群模樣古怪的人正朝著這裡行軍。
他們行動起來極為講究,互相掩護,面面俱到,步伐也緩慢而謹慎,顯然是久經訓練。蓋倫立刻得出結論——這是某個皮爾特沃夫家族的私兵。
皮爾特沃夫是有軍隊的,其內改造人居多。他們崇尚大面積的機械改造,這種改造也的確能為他們帶來強大的力量。
但他們絕對不會像這樣行動,軍隊的移動必定是快速而迅疾的,不可能采取這種像是探子一樣的方式。在空地上這樣走路,弓弩手會教教他們什麽叫做殘忍。
而且,皮爾特沃夫的軍隊也並不會穿著這樣統一的製服。
不對勁。
那些衣服都是由布料製成,沒什麽防禦能力,頭盔是全覆式的,密不透風。看上去很唬人,但質地顯然不是金屬。這群私兵穿著這樣的衣服來到爆炸後的廢墟......
蓋倫悚然而驚。
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東西,如果他的猜測屬實,那麽......
這群皮城的貴族恐怕需要一些特別的刑罰了。
“躲起來!”他朝著下方的孩子們小聲地喊道,自己則輕手輕腳地從廢墟上翻越而下。憑借著在戰場淬煉出的直覺,他立刻找到了一個適合伏擊的地方。
——但是,情況總是趕不上變化的。
伴隨著一聲怒吼,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死亡即刻降臨到了那群私兵當中。一種特殊的轟鳴猛地響了起來,蓋倫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從躲藏的地方疾衝而出,手中巨劍朝著一名私兵當頭砍下。
血液飛濺,戰鬥卻已經結束了。他不過才剛剛殺死兩名私兵,那黑影卻已經將所有敵人卻都屠戮殆盡了。
一個低沉的,被改變過後的聲音在屍體當中響起。
“蓋倫·冕衛......我記得你。”
蓋倫低下他的頭,向面前的人獻上了由衷的敬意:“我的榮幸,克羅諾斯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