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蘭奇的敘述和他本人一樣毫無特點,乏善可陳。”
帶著墨鏡的托尼一上台便發揮了他的天賦。這從未消退的伶牙俐齒讓台下的斯特蘭奇無可奈何地笑出了聲。
“但我就不同了,先生們,女士們。我會給諸位講述一個蕩氣回腸,精彩至極的故事。以此來紀念人類共同的英雄,以此來緬懷他為我們所做過的一切。而我相信,他的旅程並不會就此終結。”
剛開始的插科打諢過後,托尼的表情極端嚴肅。
“人們說,真正的死亡意味著再也無人記得。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相信,何是永生的。”
沒有在開場上停留太久,托尼很快便進入了故事。在他的故事裡,那個毫無顧忌地以自身血肉拯救嬰孩的何慎言,表現出了另一面。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一個女人狀若癲狂地哀嚎著,她被綁在十字架上,身體不停的抽搐。皮膚與十字架接觸的部分嘶嘶作響,血肉被燙的扭曲變形。
何慎言站在她面前,表情嚴肅,穿著西服的托尼站在他身邊,臉龐抽搐。
光看這畫面,不知情的人或許會以為他們倆是精神變態,以折磨人為樂,但實際上,他們正在思考解決辦法。
——說得再嚴格一些,只有何慎言在思考。托尼只不過是站在這兒而已,他自覺不能退縮。
過了一會兒,何慎言歎了口氣。
“怎麽了?”托尼問。
“她的靈魂已經徹底和那個被捆綁在她身體中的邪靈融為一體了。”何慎言簡單地解釋著。“甚至沒辦法解除影響,從今往後,她都得在那個邪靈的影響下活著了。”
“你為什麽要把她綁在十字架上?”
“和基督教信仰有關的東西能夠壓製邪靈這一類東西的活性,我需要她本身的意志作為主導,而不是邪靈。”
“可是她...看上去很痛苦。”
托尼看著那不斷發出哀嚎的女人,後退了一步,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她當然很痛苦。”
何慎言輕輕地說:“不只是痛苦那麽簡單,被迫與邪靈融合的人類會遭受史無前例的巨大精神痛苦。他們會一遍又一遍地被邪靈拖入幻境,在其中遭受恐怖的折磨與幻象。”
“在我們找到她之前,她已經被邪靈折磨三天了。沒有崩潰,已經算她意志堅定了。但被綁在十字架上對現在的她來說並不算痛苦。”
《基因大時代》
“肉體的疼痛能減輕來自邪靈的精神影響,她讓我殺了她,是因為不想再被拖入幻境之中折磨了。僅此而已。”
托尼感到口乾舌燥,手腳發涼。
盡管何慎言的敘述不帶任何感情,但他是個內心非常細膩敏感的人。這種人往往想象力豐富——換句話說,托尼很容易自己嚇自己。法師描述的那種場面讓他禁不住地帶入了一下。
然後,他被嚇到了。
托尼·斯塔克可以用肉身面對恐怖分子的威脅面不改色,可以穿著戰甲從上萬米高空垂直掉落。但那是他所熟知的領域,那是科技的領域。而現在他接觸到的,則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麽,我們要怎麽做?”他不由得問道。“有什麽辦法能幫到她嗎?”
面對托尼的問題,何慎言卻只是搖了搖頭。
“殺了她,就是對她最好的幫助。”他像是毫無感情地說出了這句話。“實際上,托尼,我正打算這麽做。”
“什麽?”
托尼一個箭步攔在他和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人面前,連連擺手:“不,不。何,肯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對不對?殺了她也太殘忍了!”
“這不叫殘忍,托尼。”
何慎言靜靜地站在原地,眼裡帶上了些讓托尼看不懂的情緒。與此同時,那個被他們從邪教祭祀現場救回來的女人已經漸漸地沒了聲息,像是睡了過去。
“你不懂的。”法師低聲說道。“對她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她已經沒辦法再繼續作為人活下去了,就算我有辦法解決她的靈魂和邪靈之間的糾纏,今後余生,她也會帶著那些恐怖的記憶度過。”
“每個晚上,她都會驚醒。時日漸長,她甚至會喪失語言的能力,因為痛苦超出了人類應當承受的閾值。托尼......有些東西,人類是不應該觸碰的。”
何慎言輕輕地推開他,來到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人面前。
這時,她恰好睜開了眼睛。棕色的眼眸帶著麻木,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哀鳴——不是她不想慘叫,而是已經沒了力氣。
輕微的風在室內一閃而過,托尼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再睜開時,何慎言已經將女人抱在了懷裡。她身上的鮮血沾染在他的黑袍之上,何慎言平靜地注視著她的雙眼,一言不發。
“我會殺了你。”長久的沉默過後,何慎言輕輕地說。
女人失去嘴唇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她顫抖著抬起手,勉強放在了何慎言的右臉之上。輕輕一掛,留下一道血痕。托尼聽見細微的嗚咽聲,他向前一步,手指不停地顫抖。
“嗬——”女人從喉嚨裡發出吸氣的聲音,然後,眼眸明亮了一些。“——謝,謝謝你。”
她不成人形的軀體顫抖著,邪魔在她的身體之中遊走。它已經預感到了某些事物的到來,此時正瘋狂的在女人體內衝動,想要離開這具軀體,尋找下一個宿主。然而,一隻手卻按在了女人的額頭上,終止了它的動作。
也終止了女人的痛苦。
她的身體不再因為疼痛而顫抖, 滿身的血汙也散去了。渾身的傷痕開始快速愈合,消失的嘴唇再度出現,她不再尖叫,不再痛苦。
余下的,只有平靜。
這次,她用清晰可見的聲音說:“謝謝你,先生。謝謝。”
“那是我從他身上學到的第一課。”
“我以前很固執,總想將所有事都扛在身上。因為,我覺得如果你有能力去不去做,那與犯罪沒什麽兩樣。可是,就連何也無法挽救一個女人的生命,我又在執著些什麽呢?”
托尼攤開手:“時隔很多年,我還是記得那一幕。他最後將那可憐的女人埋葬在了墓地裡,以正常死去的模樣。他沒法救她,卻給了她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