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老老實實的品了一會茶,見氣氛輕松了不少。張統領便拿出一份最新標注的作戰地圖,向林凌二人傳達剛剛的會議情況。
其實明眼人都清楚,這次不是能不能守住城的問題,而是該不該守城的問題。
國與民之間抉擇,本來就難選,更別說還有一幫站著說話不腰疼,專門在史書與坊間傳謠言,戳他們脊梁骨來嘩眾取寵的小人了。
所以張統領給他們說清現在的形勢後,辦公室又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過了一會,林凌才砸吧著嘴,說“總結來說,就是無論能否守下這座城,我們當兵的都死定了。而且若能成功守下,說不定未來還會拖上滿城平民陪葬?”
張統領點頭。
韓超說“那軍隊放棄平民突圍呢?”
張統領當場笑出了聲,說“活著回去,面對失土之責。除此之外,家族蒙羞,史書留名。不能活著回去,那也太正常了,畢竟外面有十幾萬的共和軍還有不計其數的血人。雖然在死後,失土之責算不到頭上,但還是家族蒙羞,史書留名啊。”
倆人頭皮發麻。
張統領說“其實在剛剛的會議上,指揮使是在逼迫知府做選擇。軍隊守土有責,所以他只能言戰。但對文官而言,他們重要的職責是民生。所以知府若能為民做主,說投降。那指揮使就敢半推半就的答應,你們信不信?”
鹿鳴說“當然信了,都有人抗下大半的汙名與罪名了,在能活命的情況下,為啥不投降?”
張統領無言的笑了笑,說“可惜的是,文官們對史書的評價比我們看得都重,所以逼不出什麽東西的。”
林韓二人的臉色垮掉了。
張統領說“根據城外弟兄的最後反饋,與軍方偵查人員的信息報道。五天內,共和軍必將發起第一波攻擊。這一波根據軍方的判斷,應該是血人,以摸清我們實力。等血毒消散,他們就會開啟總攻。”
鹿鳴說“既然如此,那周邊的血人應該開始匯聚了把?”
張統領說“南方,再來鎮,已經有人被路過的血人襲擊了。至於是否遷移人口入城,還有待商榷,但明天必定會有結果。”
林凌說“那我們現在只能坐在這聊天喝茶?”
張統領笑著說“不然呢?調你去信息部,去幫著轉移與銷毀文件?聽說他們這幾天在加餐哦。”
林凌趕緊搖頭,頭髮都甩亂了,說“我可不去吃斷頭飯。”
韓超無奈的看著林凌,鹿鳴則突發感慨。
“文件轉移都有地方,你說總部為啥不順便搞個避難所呢?”
“你以為是城外啊?山裡一鑽,哪都能藏。城裡本就難藏東西,安放文件已經是極限了......不過你這麽說起來,城外確實有,但你敢出去嗎?”
張統領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突然燃起了希望,但又很快變為絕望。
“但經歷了三個總旗的叛變,我不認為城防軍敢放我們出去,哈哈哈哈......。”
鹿鳴說“既然如此,等共和軍攻城,我們再趁亂跑呢?”
林凌韓超趕緊點頭,張統領則淡淡說道“只要你們有這個本事......而且是你們,我不能逃,也逃不掉,不然大家都不放心。”
鹿鳴頓時覺得有點尷尬。
夜不收除了執行與信息兩部,還有一個暗部。雖然人數稀少,但職責也只有一個,就是‘督戰’。
信息部城破前為轉移資料而加餐,
之所以是斷頭飯,就是因為他們必須得死,才能讓總部徹底放心。 而執行部的要求雖然沒那麽死,但在可能被抓,並自認經不住嚴刑拷打的前提下,還是提倡殺身成仁的。
而讓一個情報機構的長官公然上班,實際上也是總部設立的破釜成舟之舉。管事的要麽等到升職或退休,要麽就死吧。反正敵方肯定知道你這個特務頭子的存在,如果不死,甚至不能見屍,那一定會想辦法抓捕。
所以城破後,張統領必須得死。為了家人,還得死得乾脆漂亮。
鹿鳴尷尬了笑了笑,不說話了。韓超二人則眼觀鼻,鼻觀心,細細品茶。但三人也正是因為這個話題突然心生芥蒂,懷疑他們火線上任,是張統領想拉他們三人一起上路的陰謀。
四人喝了會茶,隨後在張統領的示意下默默散場。
走出辦公室後,韓超二人邀請鹿鳴一起去吃飯。鹿鳴曉得他們有話說,但看了一眼辦公室關上的大門,還是小心的拒絕了,遭到二人眼神不屑的鄙夷,讓鹿鳴心中也有一把火。
“難怪在支部這麽久也沒當上啥官,甚至沒能升銜。還鄙夷我......這輩子就老老實實的端茶送水跟站崗吧。”
鹿鳴心中也是滿是不屑,但完美的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他在食堂隨便吃了點東西,邊吃邊偷看韓超他們在角落中竊竊私語,還發現他兩時不時朝自己偷看,不由得想笑。
吃飽飯,回到早就給安排好的宿舍。鹿鳴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乾,只是和衣躺下,思考未來的出路。
火線升職,這招看似好心,也像陰謀。沒點破還好說,雖然猜疑鏈依然在,但大家在各自累自己的千層餅時,也不會很覺得很累,很緊張。但點破了,這鏈子就重了。大家開始加速思考事情的嚴重與後果,思想也不斷放飛。而在生存的威脅下,哪怕對面要跟你坦誠,你都得懷疑裡面是不是還有一層餅。
所以鹿鳴乾脆什麽都不接觸了。特別是想起之前慘死秋月樓的戰友後,想起他們曾經說給自己的經驗,心裡其實也有方向。
首先,在城破之前,他是不能跑的,畢竟統領都說了, 除非城防軍敢放。但在城破後,他就跑不掉了。除非他遊離指揮之外,能變裝後伺機而動。但遊離指揮之外需要統領的首肯,不然被上報叛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機會只有三。一是挺到統領戰死,二是讓統領開口,三則是在戰場上趁亂失蹤。
林韓兩個沒腦子的,應該是想讓統領開口。但他真的肯開口,當初就不會跟大家一起沉默了。貿然去說,說不定還會被記上。
而挺到統領戰死......這想想就很不現實。
至於在戰場上失蹤......這是唯一靠譜點的,但他得想辦法上戰場,還得有足夠的運氣與實力保證自己能活下去。
可笑的是,現在仔細一想,這裡面唯一能自己確定的因素——實力,他都發現沒辦法保證。畢竟專業都不一樣。他一個搞情報暗殺的,靠什麽在戰場上談實力呢?
鹿鳴在床上想了很久,從心平氣和到逐漸頭痛,再到有點焦慮......他失眠了。
他坐起來,打開窗戶。吹著刺骨的冷風,仰望窗外的星穹。可能是挫敗感帶來的感性讓他觸景生情,秋月樓的一幕幕再次在腦海中出現。
從出發前的惡意搞鬼,到小巷談話,再到戰鬥爆發,黑月降臨......。
鹿鳴癡癡的向窗外伸出手,想抓握遙不可及的星辰。那是他只能仰望的力量,也是悸動人心的美。可惜他什麽都抓不到,只能靜靜的仰望那亙古長存的偉大,讓心境被時間慢慢安撫。
終於......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