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的意識體,斬出一劍,便離開了歲月長河,沒有再多看一眼。
哪怕此刻,他已經一定程度上,能做到跟深海古神一樣的事情,但他還是先把這條路堵死。
今天的他,會謹記深海古神所帶來的危害,會明白隨意篡改,必然會導致出現錯誤,只會醞釀出更大的災難。
但有朝一日,若是他有什麽遺憾的時候,他會不會為了去彌補自己的遺憾,忍不住去做了跟深海古神一樣的事情?
余子清太了解這人了,也了解自己。
人呐,就是會忍不住雙標的,親疏仇怨,都是雙標的動力。
他能去領悟大課題,便不是那種可以完全冷靜,一直理智的人。
只要拉長了時間,余子清自己都篤定,若是有朝一日,他到了實在忍不住,卻還有能力去篡改,而且這個篡改可能也只是會埋下隱患,並不會立刻爆發出問題的情況下。
他自忖,那時,他八成是忍不住的。
因為他不像始這樣,是真的願意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而到了那天,越是能力強大,埋下的禍根,造成的破壞,也就越大。
與其這樣,不如現在趁著還是如此堅定,毫不動搖的時候。
以此生可能再也不可能達到的強度,徹底堵死這條路。
至此,不但能徹底解決了深海古神的隱患,也能讓所有人從此都斷了這種念想。
始悟出神通,又牽引出古往今來所有共同志向的人心緒力量,連同他自己在內,都一起化作余子清手中的劍。
這是以後再也不可能出現的了,始自己都不可能做到了。
余子清面對深海古神,賜予其真名,在歲月長河裡,捕捉到所有跟深海古神相關的信息。
完成了一次百分之百的拔劍。
兩者疊加在一起,就是只有一次機會。
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余子清也沒什麽可後悔的,這是順從他本心的做法。
也是契合始心意的做法。
他們倆都不想毀掉現世。
那如此便是最完美的處理辦法了。
余子清手握長劍,離開了歲月長河也沒有松開。
他要趁著這個機會,將始帶走。
一如曾經,他不想讓始去犧牲,來完成最後一步。
此刻,他也要趁機會將始帶走,讓始重新出現在大地上。
讓始自己去親自走過他舍命護住的大地,見見他舍棄一切想要去護住的其他一切。
余子清意識歸體,看了看手中的無形劍,將其輕輕拋出。
“山君一直以為您老人家隕落了,時時惦記著。
您老人家可以先想想,怎麽跟山君說了。
畢竟,你們多少有點湖弄傻子的意思。”
“……”
始一時無言以對,他想要反駁一下。
但是一想到曾經,他多多少少還真的是把山君當傻子忽悠,以至於元君都一度看不下去……
此刻想要反駁的話,多少就有點說不出口了。
畢竟,在余子清這,他沒必要嘴硬。
“如今我出來了,其實也已經存在不久了,等到力量消散,我的意識可能也會跟著消散。”
“你當我不存在麽?”
余子清笑出了聲。
他摘下蒙在雙眼是的黑布,睜開眼睛,窺視到始的意識,伸手一指,便見天空中的靈氣飛速匯聚。
伴隨著靈氣匯聚,慢慢的將始的意識包裹在裡面。
血肉開始衍生,氣血開始蓬勃,意識之外,神魂力量開始滋生。
不稍片刻,一個滿頭銀發,雙眼裡滿是滄桑的老者,出現在地面上。
老者身上沒有任何力量,若非那心緒力量尚未散去,這就是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普通老人。
老人看著自己的肉身,站在那半晌沒有動。
他只是看著,因為他連看,都已經非常不習慣,都忘了怎麽用眼睛去看。
有肉身是什麽感覺,也都忘記了。
“這樣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順手的方式。
再高我就沒試過了,也不確定會有什麽結果。
目前這樣,起碼是我已經試驗過的,不會有什麽問題。”
始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依然是意識裡傳來了信息。
“多謝了,已經是我從未奢求過的了。”
時間太過於久遠,他忘了怎麽用說話的方式來交流了。
“慢慢來吧,慢慢適應,不用著急。
不過,你最好不要動用你此刻能動用的力量。
什麽都不要做,只需要適應就行。”
余子清念頭一動,便見遠處,槐樹林裡飛出來一些細枝條,自行崩散,編織成細繩,再編制出一張床。
始的身體落在上面,一動不動,還在慢慢契合新的肉身,習慣新的肉身。
“多謝了。”
“不客氣。”
始閉上眼睛,什麽都不做了,慢慢的去適應。
然而就在此時,余子清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遠方黑雲陣陣,雷聲滾滾。
那黑雲就飄在錦嵐山之外,壓根就不進錦嵐山。
余子清感受著雷劫氣息,無奈的歎了口氣。
“不至於吧,人家拚上一切,維護了現世存在之基。
如今只是凝聚出個普通人的肉身,也要降下雷劫?
還有沒有天理?
來來來,你來吧。
我保準不蹭,反正現在不蹭也沒事了。”
余子清後退兩步,示意他已經讓開了,讓天劫盡管來。
然而,那天劫黑雲,連錦嵐山都不進,就在外面,相隔了好幾百裡,只有滾滾雷鳴,像是暴怒的嘶吼。
但余子清感覺,就像是一隻耷拉著眼皮,死魚眼的貓,面無表情的哈人,意思一下就算了。
雷雲滾滾吼了幾嗓子,一道雷光在劫雲裡閃爍了幾下。
然後黑雲便無聲無息的散去,來得快,散的也快。
余子清遺憾的歎了口氣。
不要錢的便宜沒佔上。
雖然,他如今的確不需要蹭天劫了。
可這東西,都成習慣了,沒用也想蹭一蹭。
余子清揮了揮手,那立地三尺飄在那裡的木床,拖著始飛走。
始如今就是個普通的老年人身體,還相當於癱瘓了,需要人照顧的。
將始送到村子裡,讓裡長安排人照顧一下。
送走了始,余子清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日晷虛影,歎了口氣。
這邪門的秘法,好用的確是好用,無論做什麽,都能一直保持著最強狀態,無需顧忌消耗、受傷之類的事情。
但一想到後面要還,心裡就不得勁了。
余子清不太喜歡用這個,因為他有時候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還的起,哪怕沒有利息都很可怕。
感受著此刻尚未結束的判定狀態,余子清閉目參悟。
秩序之道,突飛猛進,因為他之前做的事情,便是最正確的一次踐行秩序,維護秩序。
餓鬼道稍稍參悟了一下,便直接略過了。
沒什麽好參悟的,本來就沒什麽瓶頸,按部就班即可。
他繼續去參悟煉體,尋找自己煉體突破的方法和契機。
然後趁著此刻的狀態,參悟了不到一個時辰,余子清就放棄趁機突破。
因為他找到了方法,也沒法現在就突破。
現在強行去嘗試,他怕他等到日晷虛影消失之後,他還不起債……
哪怕他身為法門的創造者,拿的是無息貸款,也還不起。
借此刻的狀態,隻參悟,不消耗力量,才是最實用的。
他並不太想要利用信息來獲取他想要的東西。
若是什麽都能容易知道,容易得到,那便失去了樂趣。
只是一個時辰多,余子清看了看身後的日晷虛影,便趁著此刻力量加持,開始還債。
他身上借用判定得來的力量,被余子清拿去還債。
反正不用白不用。
等到力量跌落,玄奧消散大半,身後的日晷虛影才緩緩消散。
而這時,判定得來的力量,也隨之消散,他也恢復到了正常情況。
余子清暗暗松了口氣。
他想的沒錯,這一次借太多了。
上一次,他只是用了第二神通,思維加速到極致,便感覺消耗有點大,肉身都有點吃不消,以他此刻的境界,都感覺到極大的消耗。
這一次,僅僅只是維持著意識體,最高強度思維速度上限,那消耗就一定比他上一次還要多。
若沒有日晷虛影在,他的意識怕是瞬間就要被打落回肉身裡。
還好,托深海古神的福,得來的力量已經夠還債了。
還了債,余子清一身輕松,就躺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的果汁。
“果汁啊,你說,以後我現在是不是算是徹底安生了?”
果汁輕輕搖曳著身體,什麽都沒有說。
“先睡一覺吧,知道太多了的感覺,並不是太好,我得先把這個能力控制一下,以後盡量少用。”
余子清閉上眼睛,意識陷入沉寂,元神與肉身一起陷入沉睡。
他並不是太習慣,看到一個東西,腦海中仿佛就能自動蹦躂出來這東西是什麽的感覺。
若是他還是個凡人,他肯定會欣喜若狂。
但現在,他需要有足夠的未知,來維持著。
他開始理解老羊他們的感受,若是有朝一日,研究的所有東西,都被知曉,都被研究透了,卻還沒找到未知,那會有一種絕大的絕望感。
而他也開始真正理解毀陽魔,理解不死曼陀羅。
因為走到了盡頭,卻發現不了新的路,是大恐怖。
如今,他要將能力沉澱下來,沉澱到最深處,盡量不要用了。
不然,以後漫長人生,就不是享受生活,而是漫長的折磨。
余子清陷入沉睡,另一邊,裡長也接到了余子清的消息。
他出面安排了始,請了村裡最有經驗的人來照顧始。
安排妥當之後,他來到錦嵐山禁地的西南角,看著在那裡酣睡的余子清,遙遙看了一眼,便又悄悄退去,告訴了其他人,余子清在閉關,都別來打擾。
始在錦嵐山住了下來,被那看似粗手粗腳,力能扛鼎的廚娘照顧的很好,也沒有一不小心就捏斷始的骨頭。
慢慢的,始最先習慣了用眼睛來看。
再慢慢的,習慣了用身體來行走,習慣了每天吃東西。
哪怕不吃五谷雜糧,只是吃點辟谷丹之類的,那也是需要廚娘將其融入到靈液裡灌給他。
他適應的有點慢,足足一個月才重新學會了行走,學會了用嘴巴吃飯說話。
他失去肉身,失去一切,已經太久太久了。
三個月後,裡長端著一碗面,跟始一起,蹲在村口,看著遠處正在接受群毆的二憨,他們倆嗦面的聲音賊大。
放下碗,就繼續泡了茶,坐在那看繼續看熱鬧。
“真是有活力啊。”始看著被屠夫砍的血肉模湖的二憨,發出一聲感歎。
“還是不如子清啊,子清起碼能跟我過過招,不會被打死。
二憨還是不行,這就忍不住喊疼了,都開始影響動作了。
還是缺少鍛煉。”
“至少這身體比我們那時候健壯太多了。”始很喜歡看錦嵐山的體修。
因為他那時候,還沒有體修。
實力強大之後,肉身雖說不會像凡人一樣孱弱,但跟現在的體修比,那就是紙湖的。
他不自覺的就會思考,若是那個時候就有體修,可能會少死多少人啊。
他也很認同裡長的觀念,在家裡,會有無數次受傷的機會。
但是到了真正需要面對敵人的時候,可能就只剩下一次受傷的機會了。
在家裡接受毒打,也總好過出門就送了命。
難得有人第一次見到,就對裡長的理念極為認同,裡長跟始是一見如故。
一個是真沒力量,實則來頭極大的老頭,一個是瘦瘦弱弱,裝沒力量的老頭,倒是相談甚歡。
過去幾個月之後,始感覺恢復的差不多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要嘗試一下新的東西,比如,煉體。
來錦嵐山的不煉體,白瞎了這種機會。
等到三年後,余子清從沉睡著蘇醒,晃晃悠悠的來到村口的時候。
就見到倆瘦弱的老頭,在那裡拳拳到肉的對練,砰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
余子清看清那倆人,忍不住撓了撓頭。
他才睡了兩三年吧,始不但恢復了,而且都開始煉體,已經有三階了。
裡長的力量控制,早已經登峰造極,就那瘦瘦弱弱的樣子就知道,力量肯定是控制在三階之下。
不然隨便擦一下,始就得原地爆炸。
余子清樂呵呵的看了半晌,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幕實在是太有意思了,煉神之道的開道人,竟然開始煉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