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看向深海古神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
“玩弄歲月,最後卻被歲月玩弄了,所做的一切,都是給自己挖出一個墳墓。”
深海古神的所有操作,都是在執行這個過程。
只不過,這個果,不是在未來,而是就在深海古神一直肆意玩弄的歲月裡。
所有的因,都是深海古神參與的,甚至是主動弄出來的。
他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止一次。
便是所有不可避免出現的錯誤,不斷積累爆發的階段。
因為那是深海古神自己也無法掌控,無法預知的。
在歲月長河從混亂之中平複,一切都是渾濁迷蒙的時候,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所有的錯誤形成的悖論,想要不讓整個系統徹底崩潰,那就一定只能在悖論裡尋求出路。
曾經,隨著實力越來越強,余子清也曾思考過。
他到底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
以一個普通人之身,想要來到這個世界,那需要強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而且絕對會有不可能瞞得過頂尖強者的動靜。
偏偏誰都沒注意到過這些。
唯一一個會去追尋余子清到底怎麽來的,就只有深海古神。
當一個程序錯誤存在,程序卻還能繼續運行的時候,你不注意,不管不問,不知道,那就是不存在。
當你注意到了,還想要去追尋的時候,那性質就變了。
從不確定的狀態,直接坍縮成確定。
整個程序都面臨著全面崩潰的結局。
這種時候,必須,且只有余子清自己,能去補上這一段因果裡缺失的那段。
而要補上這段,便要有一個前提。
以信息為證,才能將信息跨越歲月,傳遞過去,補上缺失的一環。
倒果為因,一證永證。
從最初的起點開始,所有的余子清,都會被錨定,都會擁有這個能力。
至於能不能用,怎麽用,那就看每個時期的余子清的個人本事了,反正是有。
深海古神在歲月長河裡待了這麽多年,在這裡搞東搞西瞎折騰了這麽多年。
他甚至比余子清還要更理解如今的情況。
他看著余子清的動作,連阻攔都不敢,他動一下,可能就是更糟糕的情況。
而要崩潰,要死,那也一定是他先死。
不,應該說是徹徹底底的消失,所有存在的痕跡都沒抹去的乾乾淨淨,仿佛世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他。
以他對余子清的了解,此刻甚至還覺得,余子清是為了不讓一切都崩潰,才主動去修複,主動補上了缺失的一環。
若是換成當年的老乾皇,說不定只會大笑三聲,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也要先看著他深海古神去死。
深海古神不需要像余子清一樣開掛,也能瞬間理清楚此刻的邏輯,跟歲月長河相關的那一部分。
他甚至還莫名的有點慶幸,幸好是余子清。
當余子清補上了缺失的一環,讓這個悖論起碼存在住了,讓系統在有錯誤的情況下,繼續運轉下去。
對於歲月長河,余子清真不如深海古神了解的多。
但若是程序錯誤,余子清自忖他絕對比深海古神門清。
當年餓鬼道出現,便是因為一個程序錯誤,不添加一個新道,新的物種,都有直接卡死的可能。
但出現了餓鬼道,出現了餓鬼,便讓整個系統可以繼續運轉下去了。
歲月長河存在了已經不知道多少年,要說一切都合乎邏輯,合乎真理,那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整個系統能繼續運轉下去,那麽錯誤便也是整個系統運轉之中所必要的一部分。
余子清此刻悟道,是因為有大衍初章第七層加持,又有第二神通加持,才能在領悟信息的瞬間,同時意識沒有被淹沒。
更重要的,他開著時辰到,至少現在,他根本不需要擔心消耗。
他會一直維持在全盛狀態,直到時辰到了。
他甚至能預感到,此刻,便是他此生最強的一刻,再也不會有什麽時候,能比現在還要強。
因為歲月長河裡,囊括了包括深海古神在內,所有東西,所有生靈的信息。
只要你能受得住,想要知道,在最遙遠的年代裡,第一位修士,在入門之後的第一天,出門是先邁出左腳還是右腳,都可以知道。
哪怕被抹除的信息,在這裡都會有。
余子清沒有去窺視歲月長河,在他眼裡,這裡便是從古至今,所有信息的集合地。
只要他能理得清,不被淹沒,理論上,在這裡,他就是無敵的。
甚至於,在掌握信息的權柄的那一刻,他想要去更改一些信息,都是有可能的。
深海古神的篡改歲月,在余子清眼裡,便是去改變了某一點的信息,來引起連鎖反應。
余子清於深海古神遙遙相對。
他曾經看到過深海古神的大量操作日志。
此刻,他便以此為線頭,在這無量的信息海洋裡,扯出來了所有跟深海古神有關的東西。
只不過,所謂的判定能力,依然沒有被激發。
因為深海古神沒有真名。
余子清算了算時間,不打算跟深海古神扯澹了,他看向了深海古神的陰影。
他在那裡看到了始的信息。
只有意識,甚至連意識凝聚出個外相都沒有的始。
在看到余子清的意識出現在這裡,始便已經開始了動作。
等到深海古神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余子清吸引,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推算悖論的那一刻。
始,開始邁出最後一步。
他都說了,是極為契合,他只是自己沒有邁出那一步而已。
邁出那一步的瞬間,神通便開始在他的心中浮現。
當深海古神感覺到,有一種極為可怕的心緒力量,在這裡浮現的瞬間,那力量便已經膨脹到如同此前那朵勝春花虛影即將怒放的時候一樣。
那力量並不霸道,反而極為柔和,貫穿性極強。
那力量仿佛在爆發出的一瞬間,便順著歲月長河逆行而上,橫掃而去。
轉瞬之間,歲月長河裡,無數曾經存在的人,他們與始契合的心意,便開始了共鳴。
那是始一生的寫照,從擔憂一件小事,到後來憂心諸神,廢寢忘食,步步為營,引懸崖神王入套。
便是死後,都因為憂心以後,舍棄了真名、舍棄了肉身、神魂、力量、開的道,所有的一切都舍棄了之後,只有意識,成功打入了深海古神這裡。
他一生憂心人族,從未停止,他與其中一種心緒力量的契合度,已經到了根本不需要去費心參悟,只需要大步向前走,就能拿到手的地步。
他本身就是那個大課題的一種解。
他缺的,僅僅只是有人去開這個大課題,讓他這個解成為解而已。
余子清感受著這裡可怕到極致的心緒力量,那力量,比他曾經牽動天下人那足以燒穿天穹的怒火,還要強大的多。
那牽動的不是現在的天下人,而是牽動了歲月長河裡出現過的,所有人所與之對應的心緒力量。
余子清震驚不已。
哪怕他就有心裡準備,他開出來的大課題,早晚會有人給出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解。
但他的確沒料到,這個解會離譜到這種地步。
古往今來,所有與始此刻所對應的心緒力量,都被一起調動。
始的意識飛出,飛向了余子清。
“以我如今的狀態,根本沒法發揮出最強一擊了。
我能做的,只是引出最強的力量。
卻沒法用處最強的力量。
只有一次機會。
如今,該你了。
我便是你手中的劍。”
始的意識,調動著那力量,匯聚向余子清。
余子清伸手一抓,一把無形的劍,便在他掌中浮現。
被始調動到的所有力量,都一起湧向那把劍,盡數湧入其中。
這是始,也是始悟出的神通,也是始悟出神通,此生最強的一次。
強到始自己都清楚,他能發揮出的最強,絕對遠遠不到神通最強的地步。
而只有有肉身、有元神、有道依托,有足足兩個字承載,身後還有一方道庭,還有仙草撐著,又悟道信息的余子清,可以發揮出最強。
余子清手握無形劍,那看似柔和的力量,貫穿歲月長河,源源不斷的匯聚而來。
余子清看著深海古神,忽然笑了笑。
“放心吧,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任何想要玩弄歲月的想法。
我也不會去更改歲月裡的任何信息。
不過,我要最後一次,額外在歲月裡加一個信息。”
他伸出一隻手,遙指著深海古神,沉聲一喝。
“賜予你真名,深海古神。”
深海古神四個字,余子清是以他前世的語言念出來。
深海古神不是沒有真名了麽?
那便省了篡改的步驟,直接在那空白上書寫出來亙古唯一的一個真名。
隨著余子清的話,四個大字浮現,無視了深海古神又驚又怒的抵擋。
那純粹的信息,不是任何力量。
就這麽直接落入他的體內。
而後落入到歲月長河裡。
從此刻開始,深海古神有真名了,就叫深海古神。
下一刻,判定激發,百分之百。
余子清手握長劍,立於歲月長河之上。
他遙指深海古神,感受著手中的始和其神通所化的長劍,感受著始那堅定如一的意志。
他忽然就懂了始想要都是什麽,跟他想的一樣。
他們想要的,僅僅只是解決麻煩。
而單純的殺戮,永遠是沒法徹底解決麻煩的。
在於諸神鬥爭的那麽多年裡,始也是早就知道了這一點。
殺戮只是最簡單的辦法,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不行的。
余子清手握長劍,遙指著深海古神,沉聲道。
“先天下之憂而憂。”
下一刻,看便見他揮劍落下,斬向身前。
深海古神便入受到了牽引一樣,落到余子清身前,主動去承受那一劍。
深海古神眼睜睜的看著劍落下,他都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明明他沒有動,他的一切,都像是主動迎了上去,就為了受著一劍。
他感受到劍鋒落下,卻沒有預想之中的激烈。
那感受中極強的力量,猶如清風拂面,輕輕吹過。
那力量滲透到了他的一切,他的力量,他的位格,他的意識,他的記憶,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一縷滲透到最深處的清風拂過。
當那力量消散之後,深海古神沒感覺到任何痛苦,他完好無損。
看著近在遲尺的余子清,深海古神想要說什麽,做什麽,卻發現,余子清在他的感知中,越來越遠,越來越模湖。
余子清看著深海古神,沒有殺意,沒有惡意,只是很平靜的道。
“殺了你,永遠不是最優解。
從此之後,你便化作歲月之中最強的錨,永遠錨定在過去吧。
歲月長河既然流過,那便不要再掀起波浪,不要亂改了。
從此之後,永遠不會有人能殺了你了。
只要歲月長河還在,你便永遠不會死了。
我們,和解了。”
深海古神又是驚恐,又是暴怒,他分立掙扎,想要再做點什麽。
可是他的外相,已經開始發生變化,開始從那不斷扭曲變化的奇形怪狀,慢慢的化作了一直錨。
他感受到了余子清近在遲尺,卻永遠都無法抵達。
始的神通,結合余子清的力量,最強一擊。
將他打落回了過去,哪怕只是一步之遙,他也不在現在了。
而之前,哪怕在歲月長河之上,做各種篡改,他其實也不是回到過去,而是一直在現在。
現在,他如願以償,回到了永遠會落後現在一步的過去。
他被那最強一擊,化作了最強的錨定之物。
從此刻開始,過去的一切,都被定格,再也無從篡改。
便是余子清自己,都再也不可能篡改。
余子清最後看了一眼深海古神,轉身離去。
從此之後,他恐怕再也沒機會看到深海古神了。
因為深海古神,會永遠存在於過去,而他們則永遠的存在於現在。
余子清直接閃人離開。
深海古神還在做出各種嘗試。
當他拚盡全力,想要從那距離現在只有一步之遙的過去,重新回到現在的時候。
他便看到了那把劍,再一次斬落,再一次將他斬了回去。
余子清雖然走了,可那全力一擊的力量,留在了“過去”和“現在”之間。
當深海古神想要跨越的時候,便等同於再次去挨了那最強一擊一次。
無論是誰,想要從“現在”和“過去”之間跨越,都要先挨這麽一擊。
包括余子清自己。
深海古神化作的錨定物,他越掙扎,越徹底,也會越來越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