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籃球練習生》第3章 老友重逢(下)
  “今天他去檢查的結果,查這種病,他居然還自己一個人去檢查!”文明把一張紙遞了過來。“怕叫人看見,他還把名字撕了。”

  友誠接過去,是一張報告單。

  “誰呀?”

  “我爸。坐在地上向我哭了一下午。”

  “……發現肝髒多發佔位,並腸道佔位及淋巴結腫大……”

  報告單上是一些專業術語,友誠有點沒看明白。“‘佔位’是什麽意思?”

  “就是腫瘤。”文明囁嚅道。

  “腫瘤?”友誠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子。“已經確診了嗎?”

  “大夫說了,已經是結腸癌晚期了。現在轉移到肝髒上去了。基本上宣判死刑了。”

  “死刑?”友誠硬硬地癱倒在椅背上,倒吸了口涼氣,本來明亮的燈光向四周暗淡了下去,不知道哪裡還吹起來陰風,直吹得脊背發毛。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還是去大醫院查查,也許沒那麽嚴重。”

  文明搖了搖頭,他那呆滯的目光也跟著搖了起來。

  “怎麽可能呢?本來好好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得這種病了?”此時友誠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沒有大悲,可是他的情緒不穩定起來。

  “可能和他沒日沒夜地賭有關系。賭勁兒上來了,可以一宿不睡覺,第二天接著上班,”文明激憤地說,“天天晚上不合眼,誰能扛得住?”

  “聽著,我知道現在你一定很難受。叔叔是個好人……放心,叔叔肯定有的治,咱們明天抓緊把他送醫院,錢、錢的話……慢慢想辦法,”接著友誠又激動起來,緊握著文明的手,“可是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挺住啊!咱們硬挺也要挺過去!”

  文明看起來很平靜,不緊不慢地說:“大夫說,治療費用很貴,要用很多進口藥,保底需要二三十萬,可是我沒有這些錢。親戚朋友早就借遍了,我身上還背著很多貸款。我倒是能挺住,就是想不出哪裡去弄錢。”那晚文明顯得很平靜,可是後來據文明交代,當時在友誠面前他差點就哭了出來。“大夫說還需要進一步檢查的。先做腸鏡,再從腸子裡割一塊肉送去做病理分析。”

  “這麽多錢一把交肯定不現實。咱們先交上住院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又不是沒有治好的可能性……退一萬步講,就算治不好,叔叔今年五十五了,相較於古人已經算是福祿長的了,也沒有太多遺憾了。最大的遺憾就是——”友誠意識到自己話有點多了,是突然的哽塞打斷了他。“算了,還是不必不說了,說這些沒用。”

  “什麽?”

  “沒什麽。”

  友誠把頭低了下去,平複自己的心情。文明的父親在他的記憶裡,和文明一樣微胖,臉上有點黑,下沉的眼角遮著眼仁,笑起來便會張開大口。每次見到友誠都只會打招呼“來了啊!文明,你同學來了!快點出來!”看著沉穩、老實。

  友誠剛才想說的是,唯一可惜的就是叔叔沒能在有生之年,見一見未來的兒媳婦,抱一抱孫子,要麽抱一抱孫女,看著子孫成長。他明明還年輕,明明還有許許多多的事等著他去做,他要用人生經驗給文明指點迷津,他要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他要陪伴著文明媽走到白頭,他即將開始退休生活,他要把債徹底還清……然而他就要走了,甚至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就要走了。什麽也帶不走,什麽也沒留下,留下的只有一筆筆饑餓難忍的債……想到這裡友誠深深歎了口氣,

鼻子仍舊酸澀。突然一陣鈴聲響起,是文明爸打來的視頻電話。  “喂,在哪裡呀?”

  “我和友誠在吃飯呢。”友誠勉強對著屏幕交出一個微笑。

  “我媽沒在家嗎?”

  “在家!在家。我就是想問問你上哪裡去了。一會沒看著你你就出去了。盡快回家。”他的語氣很軟,像是被訓斥了一樣,做著可憐的辯解。

  “友誠啊!叔拜托你件事,你和文明以後要好好相處啊!文明現在工資少的可憐,你要是發達了,就拉他一把!”也許是長期賭博練成的,這會兒他的語氣硬朗、豁達、爽快,語調中暗含激情和亢奮,絲毫不像一個病人,倒像個豪傑般的瘋子。

  “叔,你放心,我和文明的關系您放一百個心吧。不過要是等我發跡,可是有點難,我連個工作都沒有。我還一心想指著文明呢。”友誠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他又補充道:“文明的工作已經很好了,最起碼很穩定。工作不累,離家又近,多好呀!”

  “嗨呀,他那點工作算什麽。行,那我先不拉了。你倆好好玩吧。”

  電話已經掛了,因為有意無意的客套,友誠還有一肚子話沒來得及說。友誠想叮囑他:你可千萬不要放棄信心,安心養病,好好聽大夫的,好好聽家人的,千萬別胡思亂想,最重要的事就是你健康,無論如何,文明可少不了你啊!

  友誠立馬又開始後悔插科打諢的語氣,友誠應該向他鄭重承諾:我和文明兩個會互幫互助的;文明若是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他好好的。可是文明他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他不需要交給友誠;而真的交給友誠,友誠又是否能承擔起托孤的重任呢?恐怕是不能。友誠的心是一籠火鍋,填的滿滿當當,卻又雜亂無章,什麽都在翻湧,悲哀、痛苦、同情、祝福、祈願、責任、感傷,而這一切全是一腔熱血在作怪——這腔熱血到底是什麽呢?

  生的衝動。

  “當初他背著我和媽媽,偷偷出去賭錢,這就算了;等我們連房子都賣了,他還是不改,賭的血本無歸,這也算了;現在好了,連棺材板都不剩了,成宿成宿地賭沒了本錢。如果他不拉下這麽帳,我們家完全可以給他治好,但他拉下這麽多錢,我拿什麽救他?一個工資三千的人,我怎麽拿得出二三十萬?他能知道我有多難嗎?他知道光還賭債就有多難嗎?他要是稍微體貼一下我,他會這麽執迷不悟嗎?他的兒子,我,文明,天天水深火熱,他到了還像個吸血鬼一樣,你說他還是人啊?”

  “我現在巴不得他早點死了算了!”文明眼睛似乎隱含著淚光。火鍋店人聲嘈雜,誰也沒有聽見文明的哭訴,只有友誠一字一句的聽著。桌子上擺滿了窩成一團的餐巾紙,灑滿了點點滴滴的湯汁,還有一灘灘斜灑出的茶水。友誠默不作聲,眼看文明就要大哭一場。可是文明旋即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他的眼神遊走不定,但卻蒼白而無力,想夾顆丸子卻夾不住。

  “丸子很滑。”文明一凝神說。

  “他會上癮的,你要明白,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凡是賭鬼都會上癮的。我覺得他肯定恨自己,愧疚,但無奈。他肯定每次都下決心戒掉毒癮,可是不知不覺自己又站上了賭桌;他一定無時無刻不在和自己角力,努力不陷進去,可是每次結局都會淪陷。”

  “那是因為賭博心理在作祟,他隻想把一切都贏回來,徹底翻身。我能感覺到,他很痛苦,像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人那麽痛苦,他很掙扎,卻沒有任何結果。”友誠很痛心地說,“可能這也是天意,世上已經沒有什麽能阻攔他了,也許死亡反而能讓他解脫,只有死亡才能讓他停下腳步。 ”

  “他的確停不下來,他現在只要刷臉就能借出錢來,難不成我天天把他當小孩一樣鎖在家裡嗎?”文明平靜依然。友誠本以為,像文明這種感情豐富的人,攤上這種事,他會難以承受,或者會持續消沉,可是至少目前從表面上看不出來。文明一直瞞著他爸賭錢的事,以致於連友誠也不知道,他是一個很能忍的人。

  “你早晚會原諒他的,和我一樣。我在《卡拉馬佐夫兄弟》裡看過一句話——活著就是天堂。班長,他在天堂的時間不多了。”

  碳火漸漸暗下去了,火鍋也空了。

  隔天,他們又見面了。

  “你還記得咱們初中同學嗎?”文明突然提了這麽一句。

  “記得呀,一個也沒忘呢!你想說誰呢?你隨便說個人名,我還能記得他的模樣。”

  有些時候,他倆之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彼此就能知道每一個詞含著多麽大的分量。

  “我的水滴籌發出去之後,是他們,那些老同學,一個個站了出來。有的轉給我六百,有的轉給我一千,還有的挨個兒給同學們打電話……”淚水突然從文明的眼睛裡奪眶而出,幾乎要掩面而泣,“而我甚至都忘了誰是誰……”

  “沒事的。總有一天你會全部忘掉他們。他們也會希望你忘掉他們的。就像我一樣,我不能帶給你什麽快樂,我這個人也沒什麽突出的品質值得你去紀念,我能帶給你的只有麻煩和悲傷,我有時甚至希望自己能從你的世界裡抹掉,希望你再也記不起我,這樣我就可以無聲無息地離去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