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暴雨依舊不停。
薛家門口,卻聚集了大量的馬隊,許多神色不凡的人坐在車廂之中,跟一路清點的薛掌櫃點頭致意。
一直到自家的管家走上前來,薛掌櫃才停下了腳步。
“各村鎮的好手都請來了嗎?”
“當家的,還有幾戶不甚重要的人沒來。”
薛家是豐登縣裡有名的修行家族之一,此代足足有七個人或先天,或後天擁有了修行資質。
雖然其他人大多都在縣外求修行機緣,有時甚至十幾年沒有音訊,但誰也不敢小看了薛老板。
老管家看著眼前的陣仗,雖然心頭好奇這次迎送為什麽要花這麽大代價從周圍村鎮請來了這些特殊的手藝人,但是卻也不敢問。
昨天那門房的下場,可是連他都嚇了一跳。
“既然不重要,那便不等了,我們這便出發!”
“好嘞!”
騾馬在縣城中拉成長線,引來無數人的注意。
“這是薛家的少爺吧,這是要去哪裡行商?”
人群中有消息靈通的人,給周圍議論道:
“你不知道嗎?這是要去送往鎮,薛家今年好像要給老虎山的山神上供,求什麽寶藥,這是在借著中元節的由頭,跟山神打好關系呢。”
“啊?”
在喧囂之中,騾馬走出了縣城,誰成想剛好遇到了兩個風塵仆仆,連夜去送往鎮查探了經過,正奔行回縣城的城隍衛。
見到馬車標志,兩人頓時勒馬,喝道:
“前面可是薛家,薛默?”
馬車門簾掀起,薛老板那張陰柔的臉出現在來人眼前,皺起眉頭道:
“正是在下,兩位差爺有事。”
“既然你也是修士,那我們就直說了,你的兩位手下,在送往鎮出了事,其中還有一位成了魔頭肉胎,跟我們回縣城問話吧!”
車隊嘩然,薛老板眼神頓時一縮。
.......
送往鎮,莫振聲回到了王老頭家,此刻的他,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你的身子,怕是撐不到今年迎送了吧?”
“那才好,那才好,咳咳咳!”
王老頭看著莫振聲,也不去問昨晚他為何急匆匆的走了,笑著交代道:
“我死了,陰魂也要,也要被山神接引,走這一遭,到時候見到我,請我,請我喝茶.....咳咳咳!”
王老頭看向手心,又是一捧鮮血,還沒擦掉,胸腹裡又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爬,劇烈咳嗽,咳到了身子都直不起來。
“老頭,你先休息一下!”
“不行!快去燒茶,我還沒...咳咳咳,教.....哇!”
油盡燈枯啊......
強撐著將燒肉茶湯的手藝完完全全交給莫振聲後,王老頭就像是失去了一腔的精氣神。
明明昨天都還能下地行走,甚至處理肉茶的他,此刻只能躺在床上,靜靜等死。
莫振聲看到,他還死死的抓住那個已經喝空的酒壺,像是想再喝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借這一口酒意壯膽,才好面對死亡。
莫振聲握住了他手裡的酒壺,問道:“想喝什麽?”
“女....兒.....紅.......”
“去你的!我哪裡去給你賣女兒紅,土酒要不要?”
“要.....”
“等著!”
莫振聲轉身出門,不多就打了一壺酒來,
遞到了王老頭嘴邊。 他就像是一隻上岸的魚見到了水那樣,貪婪的喝了起來,臉色也多出了一絲回光返照般的紅暈,嘴裡含糊的道:
“倒!倒!”
一直到一壺酒喝幹了,他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在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胸膛起伏,若不是那雙老眼還在微微顫動,都已經像個死人了。
可他離死亡終究還有一步。
很難形容那種見到一個老人,渴望去死,也正在死,但卻怎麽也死不掉的感覺。
那對他自己,對見到的人,都是一種折磨。
莫振聲也漸漸覺出味兒來。
王老頭,也許早就準備死在中元節前,那麽他才能好好品一品,陰魂吃到自己熬煮了一輩子的茶湯,到底是什麽滋味。
“呃....哧.....呃.....哧......”
莫振聲坐在床邊,聽著那苟延殘喘的嗚咽,看著王老頭痛苦的神情,突的握緊了手邊的刀道:
“老頭,要我送你一程嗎?省的遭這些罪!”
王老頭的眼睛裡頓時亮起一陣光彩,乞求般的看向了他。
“明白了。”
......
不遠處的醫館裡,張衡也在緊緊握住自家老爺子的手。
病床之上,雖然在昏迷之中,但是因為劇痛,老爺子卻在不斷發出無意識的嗚咽。
張衡一家,聽了都是心如刀絞。
“爺爺,堅持住,你千萬不能死啊。”
一夜未眠的張衡,本就背著醉道人步行回家,渾身疲累,加上心神受到的巨大衝擊,此刻身體早就再熬不住,有些搖搖欲墜
旁邊張滿看了,連忙催促他回去休息,他娘和奶奶也心疼符合。
張衡這才不舍的起身。
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裡,張衡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剛剛關上門,貼著牆根就要倒下去。
醉道人的聲音頓時在旁邊響起。
“不要睡!”
張衡強撐起眼皮,看向了自己這位神秘的師傅。
然後便被他一把拽起,丟到了院中。
“此刻你的血肉、身軀、意志,都是最累最疲之時,但也是最適合修行之時,起來!跟我練功!我教你的第一個法門,就是極限法!”
“你若能堅持七七四十九個時辰不睡,那麽就能感氣修行!”
說吧,醉道人便在他靈台一點,一套特殊至極的拳法,便湧入了張衡腦海。
想起昨夜就在眼前這院子裡發生的一切,看到地上那些滴落了一路的鮮血,張衡咬牙,強大精神,然後便按著腦海中的拳法套路,打了起來。
醉道人見此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此子有大毅力,正適合繼承我的衣缽,倒是他......”
醉道人回頭,目光像是穿過了牆屋之隔,看到了那個正在收刀歸鞘的少年。
這小小的送往鎮裡,此刻有兩個老人,一個求生、一個求死,一個想回,一個想去。
伴隨這兩位老人的兩個少年,也因此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一個殺生送行,一個挽留救命。
他修儒道意氣,他便煉體開靈根。
一人,一天。
有趣。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