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好。
乾淨明亮的窗外是廣闊的蔚藍色的天幕,像一幅潔淨的絲絨,鑲著黃色的金邊。數九以來,朔風吹,寒氣逼人,這又是一個奇冷的冬天。今天卻是罕見的出了太陽,要知道,C市已經陰了很久了。天晴得像一張藍紙,幾片薄薄的白雲,像被陽光曬化了似的,隨風緩緩浮遊著。藍色的天幕上嵌著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一片白雲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飄遊。
寒冬裡的暖陽從窗外調皮地闖了進來,照在人的身上分明是溫暖而包容的,可是薑曉曉此刻內心的天氣卻不想是外界的天氣這麽好,這麽晴朗。
她又些焦慮。薑曉曉想了好久,終於回過了頭,主動對上了裴遠歸的視線。
見她突然轉身,裴遠歸也沒有絲毫驚訝的樣子,面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仍是一副平淡而坦然的樣子。
薑曉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她懊惱的垂下了頭,忍不住咬了咬唇。
“曉曉,你想和我說什麽?”
站在她對面把她懊惱和欲言又止的表情盡收眼底的裴遠歸挑了挑眉,最後還是舍不得為難她,主動開了口。
C市一中,高二(10)班。
“談岩,門口有人找你。”這句話說得又短又快,像是在他面前多待了一會就會吃了她一樣。不過他也沒為難她,畢竟人家只是一個被迫傳話的。女生才說完談岩便知道門口的人是誰了,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傳話的女生飛快地跑遠了。
談岩沉沉地歎了口氣,還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了門口。果然,是她。
立在門口的女生已經一臉不耐煩了,在他面前,她似乎從來都不屑於掩飾這些負面的情緒。見他出來,女生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談岩接了她這不耐煩的一眼,雖然滿心無奈,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他不敢慢,她會生氣。
女生踏著略帶著小高跟的皮鞋,走得飛快。“砰、砰、砰、砰——”踏在地上,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響聲。她也不在意迎面而來的人,兀自走著,在她經過的地方,所有人卻都主動讓開了路。
見到別的人,談岩臉上的無奈已經收了起來,又恢復成了一副瀟灑不羈,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哥樣。
他收起了面上有些外露的情緒,閑閑散散地把手收回來,插進了褲兜,表面一副風輕雲淡,散散漫漫的模樣墜在女生身後。所有看他們經過的人都一臉見怪不怪,更多的則是低著頭,裝作一副完全沒看見的樣子。
女生可不在乎這些,她踏著有些小高跟的皮鞋,做得迅速而優雅,看不出一點局促。兩人就這樣走了一路。
一路上,人越來越少,等女生停下來的時候,附近已經沒什麽人了。
霍真真抱著手臂,靠到了身後的走廊欄杆上看著眼前高大的男生,神情有些隱隱不耐。“事情怎麽樣了?辦好了嗎?”
談岩其實才看見她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就猜到了她想說什麽,可是真的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難言的失望於無奈。
她向來都是這樣的,除了有事使喚他,其他的時候根本不屑於搭理他。
他心裡再怎麽難受和失望,面上也是一副風輕雲淡,無所謂的樣子,沒辦法,表現出來無人在意也只是徒增傷心罷了。
談岩看著她姣好的臉,慢慢點了點頭。
他其實並不知道她讓自己這樣做的目的,但是他沒問,他只是像以往無數次的那樣,沉默,然後替她完成。
就像現在,談岩也並不想問。
霍真真聞言臉色總算好看了點,她兀自開心了會兒,臉上也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真情實意的笑。
但是,她笑著笑著,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倏的抬起頭,目光孤疑地看向了面前一直沉默著的男生,“你怎麽不問我讓你這麽做幹什麽?”
最近的談岩有些奇怪。不再像以前那樣像個狗皮膏藥的跟著她,也沒有像以往一樣時不時說一些蠢話,少了他在耳邊聒噪,搞得她最近還挺不習慣的。好像,是從那天他莫名其妙地和她說什麽答應他一個要求的時候開始的。
等等,霍真真心裡一緊,他不會是在搞什麽欲擒故縱吧?還好自己沒上當,差點就著他的道了,她舒了一口氣,目光放松了下來。
談岩站著沒動,就這樣看著眼前女生臉色變幻莫測,最後放松下來。
放在以往,他肯定會打趣一番,可是現在,他累了,實在是沒有余力再去探究她在想什麽了。反正,不會是關於他的。
霍真真還沉浸在自己居然看透了談岩的招數的喜悅中,根本沒發現眼前男生的反常。她想了一會兒,事情進展得很順利,該執行下一步了。
霍真真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隱隱的傲嬌,“咳咳,好,你完成得很好,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是讓曹穎愛上你。”
說完這句話,霍真真特意避開了和談岩對視。
哼,還不快感謝我。
事情有些和她想得不一樣,話音剛落,沒出現霍真真預想中的歡欣鼓舞或者是像以往一樣的調笑,反而寂靜一片。
霍真真抬眼。眼前的男生面上沒有絲毫笑意。她從未見過他臉上出現過這樣的神情,一時之間,不由地愣住了。
談岩說不出自己此刻是種什麽樣的心情。
看著女生臉上慢慢浮現出的不知所措,他該笑的,談岩想,但是此刻的他只是徒勞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最後也沒能成功地扯起一個笑,反而讓他的臉更僵硬了。
他動了動嘴,聽見了自己機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響起,“你說,什麽?”
霍真真也僵住了,但是和談岩不一樣的是,她純粹是被嚇得。她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這麽複雜的情緒。見他問,霍真真不知所措地又重複了一遍,“讓,讓曹穎喜歡上你。”
這回徹底聽清了。
談岩忽略自己如墜冰窟的心,強迫著自己硬是扯出了一個遊刃有余的笑,“我知道了,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還沒等到霍真真反應過來,他便轉身走了。這是談岩第一次沒等她說完話便離開。談岩個高腿長,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霍真真還一臉沒反應過來的呆在原地。談岩這是怎麽了?很快,這點不知所措便消失了,她又開始生氣起來。談岩真是出息了,都敢跟她擺臉子了。
霍真真惱怒地,重重地跺了幾下腳,沒在意有人投來的視線。她真的生氣了,這次絕不原諒他!霍真真強行忽略了自己心裡的那點遲疑,生氣地回了教室。
談岩他,剛才好像有些難過......
高二(7)班的教室裡。
陸即明自從5樓下來便一直魂不守舍的,課也沒怎麽聽,自然也就錯過了放學的鈴聲。他杵著下巴回過神來一看,好家夥,教室怎麽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陸即明瞪大眼睛,頓時蒙了。不過也只是那麽一瞬罷了,很快,他又喪了起來。陸即明現在就想穿越回幾個小時前,抓緊時間和那個女生多說幾句話,順便問問名字年紀什麽的,或許還可以要個聯系方式。
欸!陸即明第一百零一次歎了口氣。他又回想起了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因為他季哥的一句話,陸即明生氣了。他決定不再繼續主動去找他季哥了,得讓他季哥主動來找他,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
陸即明這節課什麽都沒聽進去,滿腦子就只有幾個大字——他季哥居然嫌棄他!
想了一節課的陸即明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給季哥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失去他的痛苦,哼!
於是,在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陸即明一反常態地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去找他季哥,反而飛快地往教室外面跑。
他生著氣,步子邁得飛快,滿腦子都是得給季哥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他陸即明的重要性,其實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待他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地已經跑到了五樓,此刻他正邁在去往五樓的樓梯上。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四樓,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五樓,還是選擇了繼續往上走。
陸即明之前從來沒來過五樓,連之前開學閑逛的時候都沒來到上面過。他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比起其他樓層來說,五樓實在是冷清得過頭了,一點都不像是一所教學樓。
走廊裡靜悄悄的,陸即明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這種有些壓迫的寂靜下,他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整層樓好像都沒人,在沿著走廊走了一會兒之後,陸即明得出了這個結論。
太過於安靜了。
突如其來的鋼琴聲把陸即明嚇得一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在這種極致安靜的環境下,突然響起的鋼琴聲算得上是平地一聲雷了。陸即明穩住身子,撫了撫心跳得飛快的胸口,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他直起身。
鋼琴聲好像是從那邊傳過來的,鬼使神差地,陸即明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越靠近那個地方,琴聲也愈發明顯起來。側耳傾聽,音樂是由遠到近,由小到大的。
一陣輕柔婉轉的序曲過後,是無比強烈的顫音,一個個激昂的音符敲打著聽者的心房,突然,隨著一個扣人心弦的雙音,琴聲戛然而止,讓聽者的心也隨之一緊,在幾秒鍾短暫的停頓後,那最儒雅最輕柔的琴聲再次響起,在緩慢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絲的淒涼感,仿佛是一個離鄉的遊子正在輕輕地哭泣。
縱使陸即明並不懂琴,也能從這琴聲裡感受到彈琴之人的技藝之高超。
他早已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順著琴聲傳來的地方一步步走了過去。
一間教室的門虛掩著,陸即明可以聽得出來,琴聲是從那扇門裡面傳出來的。
他一步步靠近,然後看到了讓他一輩子都刻骨銘心的畫面。
一個清瘦的長發女生側對著他坐在鋼琴前,似乎沒有察覺到陌生人的到來,她幾乎與音樂融為一體了,依舊彈得如癡如醉。
她纖長而白皙的手指不斷在黑白的琴鍵上翻飛,像隻上下起舞的蝴蝶。側臉線條優美而流暢,垂下的纖長睫毛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她肌膚勝雪,雙目猶似,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但那冷傲靈動中頗有勾魂攝魄之態,又讓人不能不魂牽蒙繞。
她兀自彈著琴,沒有察覺到有人正在窺視著自己。
教室裡安安靜靜,唯有琴聲宛轉悠揚。女生身後的窗子大概是沒有關嚴,時不時有風吹過,揚起了大片的窗簾。
陸即明看著眼前這如夢似幻的一幕,幾乎摒住了呼吸。
蘇黎垂著眼,手裡彈著琴,卻有些外人看不出的心不在焉。今天又和父親大吵了一架,他還是不同意她走藝術生這條路。
一曲彈畢,她放下手搭在了膝蓋上,看著眼前的鋼琴怔怔出神。
“啪啪啪——”
一陣掌聲傳來,蘇黎一驚,迅速回頭看向門口,“誰?”
這有些凌厲的一眼讓陸即明愣住了,隨後才尷尬地反應過來,剛才的自己看的太過於入迷,不僅忘了隱蔽身形,還不知不覺就鼓起掌來了。
顧不上看到女生正臉時所帶來的驚豔,陸即明撓了撓頭,生怕漂亮女生把自己認成一個猥瑣的偷窺狂,連忙解釋道,“啊不好意思,我剛才經過這裡,看到你在彈鋼琴,聽得有些入迷,不知不覺就鼓了掌,不過,我沒有打擾你的意思。”
在女生清清冷冷的注視下,陸即明的臉不自覺地開始發燙,聲音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他有些磕磕絆絆地解釋道,“你的琴彈得太好了,呃,雖然我也不懂什麽琴,但是我能聽得出來你的琴彈得很好,於是不知不覺我就在門邊聽了下去,我不是故意要偷窺你的。”
話音落地,教室裡有了片刻的安靜。
陸即明忍著尷尬,低著頭不敢看她,磕磕絆絆地講完這大段話,口都說幹了,才發現女生一直沒出聲。他忍不住歎起了頭,然後他便有些失望地發現女生並未看他,只是仍舊看著鋼琴黑白的琴鍵出神,看起來有些落寞,陸即明忍不住猜測起來。
她,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