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男生猛然擋在女生面前的時候,走廊不知道怎的,驀地便靜了下來。
男生這一次並沒有立即回答桑椀的話,氣氛有些凝滯。
桑椀不動聲色地擰了擰眉,她又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不懷好意的視線。
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廊裡圍觀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桑椀甚至聽到了夾雜著不知名的惡意的議論。
“我去,原來他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就說是真的吧,我從一開始的時候就覺得她不簡單。”
“嘖嘖,果然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是。”
“不過話說,談岩到底想幹什麽?”
“哦哦哦別裝,你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嗎......”
“哪有......”
“哈哈哈哈......”
聽到旁邊的議論,桑椀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麽,但是,她敏感的感覺到了那並不是什麽好話,但是她並沒有多想,畢竟無論談論的是什麽,都跟自己沒關系。
此時的桑椀看著這一幕,嘴角便露出了一個略帶嘲諷的笑。
怎麽會和你沒關系呢,反而恰恰相反,他們談論的話的主人公便是你自己啊。
謠言總是這樣的,人們並不在意這是真是假,只是在乎這話的主人公和內容。傳染病的成功傳播需要三個條件:傳染源、傳播媒介和易感人群。別人的一句話,一個舉止,經過不同人的理解和表達之後就會與原來相差甚遠。原因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或者,這世間本來就有謠言的存在,它也是一種傳染病,只不過多了些人文色彩。
人類真的很厲害,既是謠言的來源,又是謠言的傳播媒介,最終還成為謠言的受害者。似乎有些“自作自受”,但,社會發展就是如此矛盾。
多少次,她都曾一次又一次地獨坐在那黑暗的角落裡,雙手捂著耳朵,拚命地想遺忘那些帶刺與虛無的話語。直到淚流滿面,精力空虛,內心還是無盡的委屈與痛苦。
但是如果是再給桑椀一次面對這些謠言的機會,她不在會像之前的那次一樣了,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最後只能是自己受委屈。
如果時間回到事情發生之時,她一定會對謠言說不。
她會平靜,就象廣闊的湖面、雖有謠言這塊石子激蕩擊起的圈圈漣漪,但她仍是平靜的,以靜製動。
她會勇敢,就象重壓下的大地。謠言的力量也許壓得她挺不直腰板,但她會躺下,讓承受的面更廣。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是勇敢的鬥士,要與謠言決一死戰。
她會反駁,就像打在地上的皮球,對她的謠言更多、更劇烈,她就反駁得越有力。任何人都可以沉默,但並不代表可以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反駁不是解釋,更不是掩飾,而是一種抗擊,一種自衛——倘若連最起碼的自衛也喪失,那桑椀就不是桑椀了。
時間回到事情發生之間。
一向沒什麽人都走廊裡現在滿是擠滿了人,但奇怪的是,他們都有序地圍成了一個圈。周圍的人不時地議論紛紛,圈子中心的兩人卻還在靜靜地保持著對峙。
桑椀眉頭緊鎖著。
周圍越聚越多,而眼前的男生不開口也不讓她離開,就是這樣直白而露骨地打量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她被看得渾身不舒服時,男生終於動了,但是這一動卻是讓桑椀立即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只見眼前的男生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然後動作緩慢地湊近她耳邊。
這個動作已經超出應有的社交距離了,桑椀有些輕微的反感。
但是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她只能強忍著不適和想避開的衝動,讓男生彎腰湊近了她的耳邊。
誰知道男生口中吐出的話居然是與這件事毫無關系的內容。
只聽到男生緩緩開口,不知怎的,聲音有些微啞,他低聲,一字一句地道:“和我睡一次吧。”
熱氣撲到耳邊,桑椀嫌惡地皺了皺眉。
待聽清內容,桑椀便倏的睜大了眼,接著便是用力地推開了男生。
“你有病吧!下流!”
憤怒使她的臉微微泛紅,但是良好的涵養讓她只能徒勞地吐出來這兩個毫無殺傷力的詞語。
旁邊的人就見個子高高的男生臉上帶著痞笑,慢慢地彎腰靠近個子矮一些的女生,嘴唇蠕動,卻聽不清聲音,也不知道男生到底對著女生說了什麽,接著便被狠狠地推開了。
這一個動作一出,人群了立馬炸開了鍋。
談岩被推得向後退了一步。
桑椀喘著氣,手掌已經慢慢地攥緊了,她是有錯,錯在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他,但是他也不能這樣侮辱人。
這一退已經用了女生的全部力氣,結果卻只是讓男生小小的退後了一小段距離。
沒想到男生不僅沒有被她的話震懾到,反而不退反進,往前更加靠近了面前的女生。
男生眸子一暗,更是得寸進尺,動作輕佻地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你裝什麽清純呢,不是有錢誰都可以嗎,你出個價,多少我都願意。”
聞言桑椀差點被氣得昏過去,這男生莫名其妙地對她開黃腔也就算了,現在還這麽侮辱她。
“你神經病啊!臭流氓!你在這樣我告訴老師了!”
不會罵人的桑椀把自己氣得渾身發抖。
趁他不注意,她抬腳使勁踩在了他鞋子上,在男生的痛呼裡迅速跑遠。
作為旁觀者的桑椀看著這一幕,原來的她只是踩了男生一腳便是氣衝衝地跑了,而此時的她,卻是站在了上帝視角,看到了之前的她沒看見的一幕。
只見,男生被踩了一腳第一反應居然並不是生氣,而是看著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寫什麽,讓人害怕的是,接下來的他便是露出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男生慢慢地直起了身。
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很有眼力見地快速散開了。
他沒動,半響,他慢慢地撚了撚剛才碰過女生下巴的手指的指尖,看著女生跑遠的背影,露出了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回憶還在繼續。
22:00。
終於回到家,放下書包,桑椀把自己扔上床,舒了一口氣。
今晚桑海沒回來,不知又去哪裡喝酒了。
回娘家的張豔也沒回來,她倒是樂的得清淨。
隨意放在一邊的手機驀地亮了起來。
她一瞥,是薑曉曉發來的微信。
【睡不醒】:軟軟,你爸今天回來了嗎?
桑椀翻了個身,拉過一旁的玩偶趴著。
【月亮滿了】:沒有。
薑曉曉回得很快。
【睡不醒】:那就好那就好。
【睡不醒】:話說......季清嶼那兒你打算怎麽辦?
沉默半響,桑椀咬了咬唇,纖細冷白的手指迅速在手機上點了幾下。
【月亮滿了】:不知道。
打完這幾個字,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頭像出了神。
那是一幅油畫。
昏暗的房間裡,卷發少女以一種依賴眷戀的姿態,環抱著一台老式電視機。亮著的屏幕裡一輪瑩白的滿月,是小小天地唯一的光源。
手指微動。
【月亮滿了】:但我不想放棄。
發送出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從早上起就一直鬱結在心的那口氣消失了。
桑椀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翻了個身躺平,看著天花板。
對啊,她摘的,可是月亮。
此時,旁觀著的桑椀跟著記憶裡的自己,也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對啊,她摘的,可是月亮。
相同的聲音,不同的場景,心態也變得不同了。
回憶裡的桑椀已經擦著頭髮上的水從浴室走出來了。
她放在床上的手機亮著。
拿過一看,是一條微信的好友申請。
【清蒸魚】請求加你為好友。
旁觀的桑椀瞳孔一縮,來了。
看到下面小字的‘通過手機號碼添加’,雖然不知道誰,桑椀還是點了同意。
添加了之後才反應過來,應該是今早要了聯系方式的那個男生。
桑椀沒放在心上。
披著半乾的頭髮,她拉開書桌下的椅子,從書包裡拿出了日記本。
看著諾大的‘摘月亮計劃’,桑椀歎了口氣。
杵著下巴,看著夜空中懸著的彎月,她苦惱地皺起了眉。
第一步失敗了,季清嶼拒絕了她想要坐同桌的請求。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桑椀拿起筆,在‘第一步,同桌’的幾個字後面鄭重地畫了個叉。
‘第二步’,寫下這幾個字,她一頓,最後在後面寫了個‘搞好關系’。
先搞好關系吧,做朋友也行。
也許是突然要做同桌太唐突了,畢竟她是女生嘛。
想通一切,桑椀又樂觀起來。
合上筆記本,她伸了個懶腰。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的前一秒,桑椀還在期待明天。
她不知道的是,在C市一中新建的論壇裡,一個名為‘扒一扒新晉校花的那些事’的匿名帖子熱度正在迅速攀升......
接下來的情況便是急轉直下,桑椀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裡已是一片平靜。
那是一個普通的早晨,它普通到,她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一夜好夢。
6:30,桑椀關掉鬧鍾,起床,洗漱。看著鏡子裡帶著水汽的臉,她輕輕揚起了嘴角,頰邊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
新的一天,加油。
吃著買好的早點,桑椀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薑曉曉閑聊著。“曉曉,等我一下。”來到校門口,她叫住了薑曉曉。
薑曉曉配合地停住了腳步。“怎麽啦?”
桑椀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我想給季清嶼帶份早點。”
“哦哦哦,愛心早餐是吧,去吧去吧哈哈。”桑椀在薑曉曉揶揄地笑裡踏進了便利店。
來到離教室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便聽到了裡面傳來一陣喧鬧。“這是幹啥呢?大清早這麽熱鬧。”
薑曉曉啃著包子,聲音含糊不清。桑椀搖了搖頭,“不知道。”心裡也有些奇怪。
自她踏進教室的那一刻,那股喧鬧卻猛地停了。
桑椀敏感地感受到了幾股不明情緒的視線。她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明所以。
薑曉曉也被莫名其妙的安靜嚇了一跳,不過她是個沒心沒肺的。
即使注意到氣氛的不同尋常,桑椀卻沒多想,她來到座位坐下。
感覺身邊的女孩子幾次欲言又止,她笑著輕聲問道:“同學,有什麽事嗎?”
女生有些瑟縮的點了點頭,咬著唇遞過了一個手機。
桑椀有些想在這個畫面結束回憶裡,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她即使再回憶一百次一千次都覺得痛苦的。
但是,回憶並不又她控制,下一秒,便又繼續了。
這個帖子嗎,便是一切痛苦的來源與開端。
手機屏幕亮著。
桑椀一眼便看見了黑色的幾個大字——扒一扒新晉校花的“那些事”。
即使有些不明所以,她還是接過了手機。
手指輕滑,接下來映入眼簾的字讓她募地攥緊了手機。
limerence:
你們知道明陽的那個校花桑椀嗎?其實她沒有你們看上去那麽清純。
有圖為證。
那是桑椀在主席台上發言時被拍攝的照片。
777:
這圖有什麽問題嗎?樓主瞎說什麽。
小張愛吃魚:
同問。我覺得這圖拍的還挺好看的。
limerence:
咳咳。你們仔細看她膝蓋的位置。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嗎?桑椀家世不太好,她爹酗酒,喝醉之後還打人,她媽偏心她那個小她快12歲的弟弟,平時都不給她生活費的,沒有錢怎麽辦,她隻好去那種了。
我愛我羅:
那種?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吧?
limererce:
就是你想的那樣,而且還葷素不濟,膝蓋上的傷就是這樣留下的。
二二井:
我艸,不會吧,樓主你有證據嗎?造謠可是要負責任的。
limerence:
當然是真的,喏,證據。
桑椀手指輕顫。
所謂的證據就是幾張背影和她十分相像的女生,衣著暴露,被不同男人摟著的照片。
777:
我艸,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不到看起來這麽清純,玩得這麽開。
......
桑椀臉色煞白, 一股冷意直衝頭頂。
這個帖子掛在論壇的首頁,被轉載了無數次。
無數的人為了取樂編造的故事,充滿嫌惡低俗的留言。
他們把那些色情的黃色故事換上她的名字,把她的頭像惡意P到荒誕的圖片上......
一夜之間,這裡變成了一群造謠的狂歡場。
沒有任何人為她說話。
桑椀抬頭看著周圍同學的眼神,那些竊竊私語好像都是衝她來的。
可他們明明知道,她膝蓋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當時的自己如墜冰窟,現在的桑椀卻只是想笑,笑自己的單純,也笑自己的天真。
人們啊,對於與自己無關的事,向來是充滿冷漠的,是她看不清,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