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羲發表了《老子》注釋後，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與楚靈玉的約定。他不想再多等哪怕一分一秒。

　　夜晚，張元羲知道可能會打擾到楚靈玉，但還是打了過去:“楚靈玉，春暖花開，明天，我來見你！”

　　“好，我把地址發你！”楚靈玉在電話那頭說，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因為她從未知曉張元羲的電話號碼，只有網上社交軟件的聯系方式，但從聲音，她便能聽出，那是張元羲，久違的熟悉的聲音。

　　“千古，我明天去見楚靈玉，穿哪一套衣服好！”張元羲有些緊張。

　　“你有什麽衣服，都是些破衣爛衫，不過，你放心吧，即使你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去，楚靈玉還是會待你如初。”千古在睡覺，被張元羲打擾到，說。

　　“雖然如此，但我還是要好好的去見她，我們已經有十多年沒見了吧！”張元羲想著和楚靈玉的最後一次見面。

　　“是啊，如果十多年沒見，你還能一眼認出她，她還能一眼認出你，那便是你們心中惦念彼此的緣分！”千古隨口說。

　　千古知道，這些年楚靈玉所吃的苦頭，一點不比張元羲少，如果張元羲知道，想必在一開始，就想要和楚靈玉在一起，而不是等到現在吧，他一直以為，他無法帶給楚靈玉幸福，能帶給楚靈玉幸福的一直是別的人，可楚靈玉，在這茫茫塵世中，只要一個他！

　　“張元羲，春暖花開之時，我必來見你！”楚靈玉心裡想著。

　　楚靈玉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每個人都拖著自己的疲憊。

　　她躺在床上，回憶漸起:

　　那天，夜晚，她通過社交軟件，向張元羲表白:“張元羲，這一生，我只要你！”

　　她忘了張元羲是如何回復的，大意是拒絕了她。

　　對於這一次表白，她作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此時的她，除了一張年輕和還算姣好的容貌，一無所有。她的父母離異，她也沒有錢讀書，弟弟還在上高中，而自己考上的大學也不理想。

　　她為什麽要向張元羲表白呢?那時的他，對張元羲一無所知，直到現在，她都對張元羲一無所知，但現在，張元羲是願意告訴她的吧。

　　那一刻，她感到，如果不向張元羲表白，此生此世他會錯過張元羲，而錯過張元羲，她會遺憾！

　　所以，即使自己一無所有，她也毅然決定要向張元羲表白，那是她鼓足所有的勇氣開的口。

　　她並沒有想要在當時和張元羲在一起，她將目光和希望投向了未來。如果，未來，他們兩個人都在，他未娶，她未嫁，世界開始變得美好，他們有能力應對生活中的問題，如果他還願意，那麽，他們就在一起。

　　似乎，她所等待的並不是和張元羲在一起，而是張元羲的拒絕。因為那時的他們，條件還不允許他們在一起，即使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的結果。

　　在得到回復後的楚靈玉，心情平靜，沒有哭，而是借著那時的心情，寫了一首歌，是寫給張元羲的。

　　楚靈玉歸母親，父親另外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因為害怕楚靈玉會受到傷害，母親並沒有重組家庭，而是獨自帶著楚靈玉，楚靈玉的母親沒有受過什麽教育，沒有學歷，找不到什麽好工作，再加上母親的年紀大了，更找不到什麽好工作了。只能給餐館裡打打下手，洗洗碗。

　　親戚和村裡的人都不待見楚靈玉母女倆，更別提借錢了，楚靈玉的學費是自己在暑假期間打工存的，為了上學，

也為了讓母親不那麽辛苦，楚靈玉勤工儉學，在咖啡店裡做服務生、發傳單，說好聽是勤工儉學，說白了是廉價勞動力，但為了完成學業，她必須忍受。　　因為在這個看重學歷的社會裡，沒有文憑，很難找到一份比較好一點的工作，而楚靈玉，是要養活母親的，她不是一個人。

　　如果是獨自一人，有時候想想，不來這樣的世界也罷。

　　但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母親，有張元羲，她希望自己能存活於這樣的世界，能改善這樣的世界，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她會在朋友圈發說說，並不是發給誰看的，隻發給張元羲看，讓張元羲看看她所生活的日常。

　　張元羲很少出現在網絡上，即使看了，也不會說什麽，如果她不主動找他，他也不會主動找她說話，十多年來，他們幾乎沒有說過什麽。

　　當大學同學在忙著戀愛的時候，楚靈雲在打工、跑圖書館，她在盡全力的學習，為了充實自己，充實自己的思想。

　　曾有一位家庭條件很優秀的男同學向她伸出了手，可是，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因為她知道，這位男同學是經不起考驗的，他是無法接受她的家庭，她的母親，也無法說服自己的家人接受這樣的她的，他的目光，讓她看不到未來。

　　果然，對於楚靈雲來說，如果那個人不是張元羲，不行。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不是他，不行。

　　張元羲，於她而言，是一個值得依靠的人，他品質純正，是她從未見過的人，為了遇見他，她似乎用盡了此生的運氣。

　　楚靈玉不知道張元羲在哪，外面的世界也太危險，所以，雖然飽受冷眼，楚靈玉還是選擇待在自己的城市，那座他們一起上高中的城市。

　　楚靈玉去體檢，檢查出了身體上的問題，是很多女性都會有的乳腺結節，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本想和張元羲聯系，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將以怎樣的身份與他聯系呢?死亡降臨，在那一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想要告訴張元羲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所有的情感，也許他懂得，也許他並不懂！她全都要告訴他！

　　可她又寧願自己獨自承受這一切。

　　她在想:如果她死去了，她的母親怎麽辦?張元羲怎麽辦?

　　她決定不告訴自己的母親，也不告訴張元羲。

　　她不能死去，正是因為有所遺憾，才決定活下來！

　　張元羲每次見到她的朋友圈，她都在笑對人生，可內心的悲傷，她一次都未對張元羲傾訴過。

　　張元羲，在做什麽呢?過得好不好?

　　她也會胡思亂想，也會擔心。她希望張元羲能健健康康，平安快樂，遇見美好的人和事物，即使，他的生活裡沒有她，她也願意。

　　楚靈玉掙了一筆錢，對母親說:“媽媽，我想買一台電子琴。”

　　“這是你好不容易掙的錢，媽媽沒本事，給不了你好的生活，只能讓你跟著我受苦，你是女孩子，得攢一筆錢作為嫁妝。”楚靈玉的母親說。

　　“媽媽，娶我的人不會在意這些的！”楚靈玉知道自己此生只會嫁給張元羲，如果不是他，或許沒有人可以讓她披上嫁衣。

　　為什麽楚靈玉要買一架電子琴呢?因為張元羲曾看了一眼她的手，說:“楚靈玉，你的手，不彈琴可惜了！”

　　楚靈玉什麽也沒說，那時，她沉浸在父母離異的悲傷之中，卻未曾對任何人提起。

　　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對話。

　　張元羲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的，是那年發洪水的盛夏，他們學校因為發洪水被淹，所以沒有軍訓，過後，他們來上學，楚靈玉坐在了教室的最後一排，而張元羲坐在了她的過道的最後一排。

　　那時候，有一個聲音對楚靈玉說，千萬不要看那個男孩子，可楚靈玉還是看了，也許，是在那時，楚靈玉便喜歡上了張元羲。

　　那時候，很多人都在談論著《灌籃高手》裡的櫻木花道和流川楓，很多人也喜歡打籃球，而楚靈玉對此並沒有興趣，張元羲對此也不感興趣，他們都走進了圖書館，張元羲很認真的在看著《資本論》，而楚靈玉在看著時事新聞報紙。

　　那應該是他們迄今為止最後一次見面吧，張元羲向老師提出了輟學，提起書包，走出教室，回頭，楚靈玉和張元羲彼此對視，然後，張元羲走了。

　　那一刻，楚靈玉感到她會得到張元羲的回應。

　　可自從她向張元羲表白之後，張元羲再也沒有主動回應過她。

　　隨後的五年，張元羲悄無音訊，他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

　　還會再見到張元羲嗎?張元羲在哪?在做什麽?她不知道。

　　漸漸地，楚靈玉也不再更新朋友圈，因為那個唯一她想讓看朋友圈的人，已經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

　　楚靈玉考取了幼師證，開始在自己所在的家鄉當起了幼師，她喜歡和孩子們待在一起，也喜歡教書育人這份工作。

　　她曾想，如果讓她教育像自己這樣的學生，她會怎樣教育呢?她想到了該如何教育自己，如何看待世界，如何應對生活……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重來，她只希望在其他孩子身上不要重來，但還是有些事她阻止不了。

　　盡管作為教師，她還是有很多事情不能去做，不能以她的所思所想來教育孩子，而她也不太認可現今的教育方式，她一直在糾結還要不要作為老師這一份職業。

　　後來，在母親的說服下，她不得不接受相親，因為她也老大不小了，因為有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加上一副好看的皮囊，再加之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學歷，作為一個女孩子，還是很好嫁人的，也是一個各方面條件比較優秀的男孩子。

　　但楚靈玉選擇了拒絕，她知道，眼前這個男孩子看上去很優秀，但在歲月的沉澱中，一旦遇上什麽緊急的事，這個男生是無法與自己共同經歷人生的風雨的，並不值得終身托付。所以，她拒絕了。

　　楚靈玉的母親不理解，說:“孩子，那麽好的男孩子，你為什麽要拒絕別人！是不是因為我，你害怕人家不接受我！”

　　“媽媽，不是！我有自己中意的男孩子，我想等他！”楚靈玉說。

　　“你已經二十七歲了，你還能等多少年！女孩子的青春就那麽幾年！

　　現在的女孩子層出不窮，漂亮的、有學識的、有才華的、年輕的一批接著一批，當你老了，人老珠黃，你會發現你的等待是不值得的！沒有人值得你拿大好的青春年華來等待！

　　不要傻了，女兒，媽媽並不是想要傷害你，但那個你愛的人真的愛你嗎?又能愛你幾分呢！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是否能和你相守到老呢?這些你都能確定嗎?”楚靈玉的母親說。

　　“媽媽，我確定。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因為他，讓我相信世界上有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我確實因為你和父親的關系而害怕戀愛、婚姻，但是他，就可以。

　　我很努力的從陰霾中走出來，是他讓我看到了光明，他可以什麽都不做，就感染我！

　　他值得！

　　就算是等他一輩子，都值得！

　　無論我的生活多麽糟糕，我都不會因此而將希望寄托於一根不切實際的稻草上，那只會讓我泥足深陷！

　　我清楚的知道我要什麽，我想等他！

　　只是媽媽，對不起，此生，我無法讓你跟著我過上安穩的生活。”楚靈玉哭著說。

　　“女兒，如果你覺得那個男生值得，那你就勇敢一點，去找他，去告訴他你的情感，你的感情，總是要有一個結果。

　　你總不能一直等啊等，卻等不到一個結果。

　　你接下來的人生還要過。”楚靈玉的母親說。

　　“媽媽，男下女，止而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些話，應該他先開口，而不是我提。

　　我已經向他表白過，接下來，是該他追求我了！

　　我雖然不計較這些，但事情應該如此，才是所謂順。

　　如果他這都做不到，那我寧願錯過。

　　但我知道，他不會讓我錯過他！”楚靈玉說。

　　“你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脾氣，這麽倔的性子，會吃大虧的。”楚靈玉的母親說。

　　楚靈玉依偎在母親的懷裡，說:“媽媽，這些年，沒有讓你享福，反而讓你跟著我受苦，真的是辛苦您了。”

　　“能跟你在一起，媽媽不苦！”楚靈玉的母親溫柔的抱著楚靈玉。

　　兩個人互相依偎，默默流淚。

　　這之後，楚靈玉辭去了在學校的工作，到了工廠打工，因為在學校無法實現她的教育理想，楚靈玉很低調，不打扮自己，穿著樸素，所以沒有引起她人的妒忌，也沒有什麽人追求她，這為她節省了不少時間。

　　閑暇的時候，楚靈玉會看書，看的是我國古籍，當看到“欲觀至樂，必於至治。”這句話後，楚靈玉開始學習音樂，自己創作音樂，雖然沒有什麽人聽她創作的音樂，但楚靈玉還是創作了不少的音樂，也將《詩》的幾首唱了出來，還有詩詞等，她所譜的曲子中正，是傳統的音樂，用來陶冶人心的。

　　五年的時間，沒有張元羲，某一天，張元羲活躍在了朋友圈，說他在寫作，這五年一直在寫作，楚靈玉想:那也不用五年不聯系，閉關這麽久。

　　她不知道張元羲這五年怎麽過的，在寫作的路上有沒有遇到困難，有沒有食不果腹的時候，家裡人是否支持他，他是怎麽解決家人的生活問題的……

　　她想:如果張元羲確定寫作，又沒有收入，她雖然不能護他一世，但可以護他一時，他遇到困難，完全可以找她幫忙，雖然她力量微薄，但還是可以為他盡一點綿薄之力的！

　　直到2022年春，快28歲的她接到了張元羲的電話，她一直將自己的電話公布在了朋友圈，張元羲有她的電話，可是一直都沒有打。

　　如果，張元羲再不打電話給她，她想，她快撐不下去了。

　　其實，無論怎樣，她都願意和張元羲一起經歷人生的風雨，走近彼此，成為彼此人生的一部分。

　　兩個人，當處於絕境之時，無論是順道而為，還是逆道而行，都可能亡，但順道可能皆安，而逆道則早夭。這只是道理，在遇上絕境時，她想，她是絕對不會放棄張元羲的，她也相信，張元羲不會放棄她。

　　明天，就要見到張元羲了，比他約定的時間要早，他為什麽將時間提前了二十多天，是因為自己的事情終於做完了嗎?是因為想早點見到她嗎?是因為愛她，只是不善表達嗎?

　　清風，楊柳，桃花，油菜花，野花，百花齊放。

　　張元羲來到，當楚靈玉看向張元羲時，張元羲也向楚靈玉看來。

　　春暖花開之時，你讓我知道，你會來。

　　林木泉子

　　2022.2.21

　　壬寅年壬寅月乙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