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羲接到弟弟張元坤打過來的電話，帶著楚靈玉回到父母所住的地方，只見張競宗躺在床上，看到兒子張元羲來了，面露羞愧之色。

　　張母領著楚靈玉出門，說:“你爸突然暈倒，醫生說是患有高血壓。”

　　“爸的情況，沒事吧！”楚靈玉問。

　　“暫時沒什麽大礙，他總是發火，血壓不高，那是不可能的。別擔心，人老了，就是這病那病的，不礙事。”張母說。

　　楚靈玉也不知道說什麽，在這樣繁複的生活中，要想有健康的身體，是很難的，她自己的病也沒有找到好的醫生可以治愈。

　　“爸！”張元羲走近父親張競宗，叫著。

　　“羲兒，坤兒，爸老了，身體啊，就不聽使喚了！木強則折，爸在生活中太剛硬了，才會患這個病。也是很常見的病，在意料之中。

　　我醒來時，才發現，這金錢、名利、地位、權勢，所有的外物也不過是浮華一場，沒有追逐的必要。

　　我在做什麽?我居然用我寶貴的生命去追逐這些本就不需要的東西，還樂在其中，無法自拔。

　　我還讓你們和我一樣來追逐這些，來追逐財富。

　　爸害怕啊，害怕你們今後的生活會落魄，會被人瞧不起，當人倒下的時候啊，全世界的人都在笑話你，卻沒有人會給我們提供實際的幫助。

　　這是何等糟糕的世界。

　　可我們無法改變世界，所以，我們只能順應世界，順應時代，去相信什麽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結果，我們都輸了，輸掉了一切還不自知。

　　爸差點輸掉了家庭，輸掉了你們。

　　我的兒子，爸對不起你們。”張競宗朝向張元羲和張元坤，眼角流下淚。

　　“我們所追逐的終不過一場浮華，我們無法通過破碎的世界來看到完整的世界。

　　爸，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們過好接下來的人生。”張元羲說。

　　“羲兒，爸對不起你。爸以為斷了你的經濟，你就不會去追求你所謂的理想，因為你的寫作，在我這裡來看是無法變現為金錢的，沒有錢養活自己的作家，也不過是個窮苦的作家，留下的作品也不過是供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人們也許會感慨你時運不濟，但不會因此而改善你的現狀。

　　十多年的寫作，無人問津，沒有一分收入，沒有任何好處，你卻一再堅持。

　　起先，我給你錢，是因為我想你會知道錢的重要性，沒有錢，你無法在這個一切向錢看的世界生存，可是，你卻沒有為錢所動。你還是一如往常的寫作。

　　是爸不好，爸看著你寫了一部一部作品，卻忙於自己的事，沒有抽出哪怕一點時間去了解你的作品，了解你對自己作品所承載的情感，你的所思所想。我反而說你讓人無法了解，不是的，是我從未想過要了解你。

　　當你寫好《老子》注釋，當世界都為之震動，我才知道，你這些年在做什麽，兒子，你心懷天下，就像我們的文化那般，你為這個世界，也為你的家庭，你自己，你所愛之人在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爸那時候，才開始了解你。

　　如果，我因為自己的一己之見而讓你斷了寫作的理想，讓你無法寫作，那便是我的罪過，我讓世界上少了一位肩負使命的人。

　　所以，兒子，你不需要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自己遵道的初衷。

　　兒子，作為父親，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但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走一條自己的人生路，我會為你祝福。”張競宗對張元羲說。　　張競宗看向張元坤，說:“兒子，對於你，爸深感欣慰。因為你，一直都在我們身邊。

　　你走在我走過的路上，讓我們很少為你操心，因為你讓爸看到的是你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但到此，爸要退休了，今後的路，需要你自己走。

　　兒子，你是這個時代的產物，但你得有自己的方向，找尋到自己的路。

　　我曾為你高興，為你驕傲，但現在，爸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你不是為誰而活，你有自己的人生路。”

　　張競宗伸出手，張元羲和張元坤握住父親的手。

　　張競宗說:“羲兒，坤兒，爸想好了，這家產，你們一人一半，想做什麽，你們就去做，當今，做事情總是需要一點本金以調動資源，爸用這近三十年的資源供你們去完成你們想要做的事。

　　你們想要做什麽就去做，只要合理，於世界有益，爸都不會干擾你們，如果你們還相信我這個老年人，覺得有一點用處，在不懂的地方，我很願意告訴你們我的經驗。

　　去吧，別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我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不過，我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享受天倫之樂。”

　　“羲兒，把你媳婦叫進來！”張競宗對正要出門的張元羲說。

　　楚靈玉走進去，張競宗對楚靈玉說:“兒媳婦，對不起，之前對你不了解，妄自評論你，還差點讓你和我們羲兒成不了婚。”

　　“爸，您別這樣說，作為父母，都是在為兒女著想， 我可以理解。”楚靈玉說。

　　“我們羲兒確實娶了一位賢妻，這就夠了。你還能認我這把老骨頭，叫我一聲爸，足以說明你這個人的度量。

　　還好，你們成了婚，還好，你是我的兒媳！”張競宗說。

　　“爸，謝謝！”楚靈玉說。

　　張競宗聽到這話，對楚靈玉微微一笑，說:“去吧，叫你媽進來。”

　　張母走進來，說:“老頭子，你這也沒有大礙，不要說一些喪氣話。”

　　“老婆子，我這才明白，你當初對我說的話，這些年，我確實有負於你！

　　我沒有肉體出軌，也沒有對你打罵，但我卻一直在精神上折磨你，我對你不認可！

　　可是，當我倒下了，我才發現，原來，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沒有你，我的人生也沒有意義！”張競宗說著，笑了。

　　於張母而言，這便是最動聽的情話。

　　張母聽到張競宗的話，這些年的委屈，丈夫的理解，都一並化作了淚水。

　　“好了，別哭了，你說我怎麽老是惹你哭。往後的日子，咱倆好好過，我會做個讓你信賴的丈夫。”張競宗擦去妻子臉上的淚，說。

　　張母看著張競宗，停止了哭，笑了。

　　張競宗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妻子是很美的，是很好的女人，只是他以前從未正眼來看待她，讓她的心傷了，她是那麽的無怨無悔，這大概就是愛吧，是自己的愛人用愛感化了自己，才有了現在的他。

　　林木泉子

　　2022.2.23

　　壬寅年壬寅月丁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