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泉領命,匆匆趕到祠堂門口,面對眾人,團團作揖,深深彎腰鞠躬,大聲叫道:“各位父老鄉親,昨晚之事,在下深表遺憾,在此由我代表皇軍,向各位道歉。”
群情激憤!道歉有什麽用?眾人非要湯泉交出凶手,給張家一個交代不可。
湯泉能說會道,一口承諾,懇求大家給橋本一些時間,一定會給出一個交代。湯泉似乎學到了日本人的精髓,一方面服軟道歉,答應大家要求,另一方面卻在不時地提醒在場眾人,不要做無謂的抗爭,皇軍的搶眼不識人,識時務者為俊傑。
湯泉連哄帶騙了半天,最後答應,願意出錢厚葬死者,並特地湊近張來坤說,保證為傷者提供軍需藥品,幫助他們治傷治病。
湯泉威逼利誘,願意幫傷者治槍傷,一下子觸動到了張來坤的憂心。他想到親戚朋友受自己連累,中槍後正發愁如何救治,不如暫退一步,先把傷者治好,再來跟橋本討還公道不遲。他的思路沒有因為悲嗆和憤怒而亂了心智,暗暗權衡一番後,不得不順水推舟,暫且接受湯泉承諾條件,才是最為妥善的辦法。
張來坤從小接受的是傳統禮教,親友之情重於泰山,立即說服了兒子,此刻迫切需要救治受傷的親戚朋友。
因此,他們自行散去,回家著手處理後事了。
湯泉看著漸漸離去的人群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笑容,似乎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他隨即回去跟橋本一郎做了匯報,請求給張來坤送一些藥品去,以示皇軍的安撫之心。
橋本一郎一開始不同意,在湯泉的再三堅持和懇求下,並再次搬出了新政府即將成立,需要恩威兼施來說理,橋本一郎總算了松了口。
湯泉見事有轉機,他生怕橋本一郎反悔,立即找到隨軍醫生,取了些藥,並刻意曲解橋本一郎的指令,說服醫生一同前往張家為傷者看病治傷。
在湯泉親自的陪同下,軍醫幫傷者取出了體內的子彈,總算救回了幾條無辜者的生命。他一直等到張來坤家傷者救治完畢,這才帶著軍醫轉道去看馮雲炳。
不管怎樣,馮雲炳在替日本人做事,帶軍醫探望馮雲炳,也是一項面子工程,湯泉必須做給橋本一郎看。
馮雲炳已經把家中妻兒接來鎮上居住,其妻見湯泉到來,似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邊哭訴一邊示謝,不在話下。
馮雲炳經軍醫驗傷,右手臂骨折,全身多處淤青腫脹,頭也傷的不輕,可見之處,入眼盡是傷痕累累,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湯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既像是開玩笑,又像是知己般打趣道:“活該!”
馮雲炳掀開血跡未乾,且虛腫發黑的眼皮,像是自我安慰般地回敬道:“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湯泉呵呵一笑,說:“我是軍人,效忠皇軍是職責。你不一樣,你是自找的。”
馮雲炳痛得閉上了眼睛,說:“不談了,不談啦!這次的苦頭是吃足了,算我倒霉吧!”
湯泉說:“話可不能這麽說,凡是都有因果,我們都一樣,長點記性才是。”他頓了頓,接著說,“你把老婆孩子都接來鎮上了,留亭鎮雖然有皇軍的保護,可那些記恨你的人,那是無孔不入啊,今天是你被打了,將來誰能保證不會殃及你妻兒父母?還有你的兄弟姐妹?以我之見,以後還是積點德才好。”
馮雲炳說:“對對,你說得對!可我有什麽辦法?我也不想這樣的啊!”
湯泉說:“事在人為嘛!比如我吧,
別看我是個翻譯官,被授中尉軍銜,在你們眼裡似乎很風光,但我跟你實說了吧,橋本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你知道為什麽嗎?” 馮雲炳的心裡明白的很,說:“因為我們是中國人。”
湯泉哈哈大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們再怎麽賣命,也不會討他們的好,所以嘛!我樂得清閑,盡量少出頭,也好給自己留條後路。”
馮雲炳一聽,頓時聽懂了湯泉話中之意,連忙強撐著,想坐起來,被湯泉一把按住。馮雲炳連忙說:“多謝湯兄指教!”
湯泉笑道:“好說好說,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明白就好。嗯,你放心,我回去會替你向橋本請功的。你在家安心養傷、好好安心養傷吧!”
湯泉說罷,轉身即走!卻被馮雲炳叫住:“湯兄留步,小弟還有一句肺腑之言要說。”
“哦?想說什麽?”
“湯兄,我善意跟你提個醒,那個、那個馬元良不是個東西,壞得很!”
“我知道,亡命之徒嘛!”
“你是否應該也回去把你的父母接來鎮上住,免得落在馬元良的手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你一定要提前有個應對的辦法,否則、否則……”
“多謝提醒,你的好意我領了!唉!我有我的苦衷啊。我住的也算是軍營,總不能把一大家族人跟我住在日本軍營裡頭吧?再說了,就算我想這麽做,也得他們願意啊!有些事嘛!我是無能為力的。”
“明白、明白!湯兄,我完全理解你的苦衷,我有同感啊!既然我們都是為皇軍做事,我們就是朋友了。以後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願意為你效犬馬之勞。我嘛,將來遇到什麽難處,你也可得拉我一把。”
“好說好說。”
“以後我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湯兄你一定要幫我指出來,免得我犯糊塗。”
“好說好說!其實啊,你是聰明人,哪裡需要我的指教?給自己留條後路就行啦!”湯泉說這句話的時候,趁馮雲炳的眼皮一掀開,他一眼睜著,一眼使勁眨了一下。
隨後,湯泉告辭,在離開馮雲炳家時,馮妻帶著兩兒一女送至門口,湯泉親熱地逐個摸著孩子的頭,意味深長地說:“嫂夫人請留步吧!孩子很可愛,馮先生不容易,可要把孩子看好啊!”
馮妻自然是連聲答應,心裡卻是嚇得不輕,連忙回去跟馮雲炳轉述了湯泉的話,心有余悸地說:“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馮雲炳歎了口,說:“湯翻譯是好意。”
馮妻緊張地問:“到底是什麽意思嘛?要我看好孩子, 難道是皇軍得到消息啦?馬元良會來對孩子下手?”
馮雲炳說:“你想到哪兒去啦?橋本又不知道馬元良在哪裡,湯泉的意思嘛,我懂!”
“到底是什麽呀?你倒是說來聽呀!”
“湯泉的意思是,留亭鎮也不安全,馬元良想來就能來。人家是提醒我,要我為孩子著想,不要太賣力,要學會混,免得招惹馬元良。”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嚇死我啦!看來湯翻譯這人不錯,你以後記著點,盡量不要得罪那些野蠻人。馬元良這東西將來肯定不得好死,我就等著日本人來收拾他,只有他死了我才放心,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好啦!你叨叨叨、叨叨叨,煩不煩呀!我懂的,話多!別來煩我,讓我好好養傷,哎喲,痛死我啦!”
事實上,湯泉的話,在這時候,馮雲炳並沒有真正聽進心裡,到了第二天一早,馮雲炳終於有了嶄新的體會,知道了馬元良的厲害。
馮雲炳設在孔孝安私塾周圍的暗哨,一夜間被人殺掉了兩個。
被殺的兩個人,傷口在咽喉,且是刀傷,死在了私塾後門的田埂上。
馮雲炳得到此消息後,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大有防不勝防的感覺。馮雲炳盡管不知道暗探到底死於誰手,但他幾乎可以認定,凶手必是馬元良無疑。
然而,橋本一郎卻似乎不是這樣想的,他把矛頭對準了張來坤。在張來坤家吃了虧,對橋本一郎來說,可謂奇恥大辱,這仇現在不報,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