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溪雲讀懂了紙飛機上魚叉的意思,便順著指引的方向,一路尋去。
小路彎彎曲曲,走半個多鍾頭,孔溪雲抬頭眺望,遠遠看見小河邊上有落坡,落坡下有一棵巨大槐樹,槐樹下停泊著一條烏棚漁船。待走近,見漁船頭的小小甲班上,有一個漁夫打扮的中年漢子,正在專心垂釣。
於是,孔溪雲翻下落坡走到河岸邊,靠近漁船旁朗聲說道:“老鄉,大清早釣魚,好有興致啊!”
漁夫聽而不聞,頭亦不抬,繼續盤膝端坐甲板,整個身形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聽見有人來搭話,漁夫聽而不聞便是反常,孔溪雲的精神,反而因此興奮起來,站在岸上正想再次開口說話,卻突然聽見身後槐樹的枝丫間傳來了幾聲清亮的鳥叫。
非常熟悉的鳥叫,依稀就是昨晚在江沉閣家聽到的口技聲。
孔溪雲連忙抬頭,只見有一個青壯漢子,一身農民的裝束,正攀在樹枝上向遠處揮手。孔溪雲順著揮手方向看去,卻被落坡高處的土墩及雜草灌木擋住了視線。等他回轉目光,見那站在槐樹上的漢子正用雙手張在嘴邊,衝著漁船學鳥叫!
孔立強心裡雪亮,那是遊擊隊的崗哨。
這時,釣魚的中年漢子站了起來,手裡的魚竿沒收,站在夾板上看了看孔溪雲,開口說道:“口幹了,能否討碗水喝!”
孔溪雲一聽大喜,這是組織上交代的接頭暗號,連忙說:“請你抽煙吧!”
中年漢子拍拍口袋說:“我是鄉下人,隻抽土煙。”
孔溪雲拍拍衣袖說:“要涼水還是開水。”
中年漢子拱了拱手:“借個火!”
前言不搭後語,為在私塾接頭而設計的對話與動作,在此刻聽來顯得有些滑稽,但卻全部準確無誤。
中年漢子燦爛一笑,不慌不忙地收起魚竿,朝槐樹上的青壯漢子揮了揮手後,才對孔溪雲說:“我等你好久了,來吧,先上船再說。”
孔溪雲見青壯漢子隨即又往上攀爬,直至隱沒在樹葉中,他會心一笑,一個箭步跳上漁船,伸手握著中年漢子的手說:“終於見到你們了。”
中年漢子把孔溪雲請進船艙坐定,船艙還有一個人,貓腰迎接他,主動伸手相握,並笑著自我介紹道:“能與你接上頭,當真不容易啊!我叫潘振。”隨即指著船艙外說,“他叫龍家瑛,是我們的隊長。”
孔溪雲坐定,連忙說:“你們好,確實不容易,你們辛苦了。我叫孔溪雲。”
龍家瑛重新坐在甲板上釣魚,身子緊挨著船艙招呼道:“我們用這種方式見面,還請多多理解!”指了指潘振,“他是我們的政委,剛才在樹上望風的人叫江三郎,在岸上站崗的人叫李小光,是我們的副隊長。我們繞了那麽大一圈,實在是迫不得已,最近鬼子掃蕩的厲害,我們做事只能小心又小心。”
孔溪雲自然明白龍家瑛的話中之意,在自家私塾,前後門都有馮雲炳的暗哨蹲坐,一次外出又有湯泉陪著,均不方便接頭見面。而在江沉閣家,遊擊隊也不能貿然前來接頭,因為無法保證孔溪雲沒有叛變;在墳地,也不能著急接頭,因為萬一孔溪雲出現了問題,就一定會有鬼子派人跟蹤。
江三郎把孔溪雲一步一步引導到漁船上,那是已經得到安全確認,遊擊隊的人這才現了身,相互見了面。
孔溪雲把頭探出烏棚,伸頸眺望槐樹,卻找不到李小光的影子,便說道:“有流動哨,
還有暗哨,我們遊擊隊的防守,可算嚴密了,前線部隊守衛指揮所也不過如此。” 潘振說:“孔特派員,我們在敵佔區生存,這些保衛措施都是用鮮血換來的經驗教訓,所以我們才得以保存力量與鬼子戰鬥。”
龍家瑛道:“我們閑話就不說了,你還是趕緊講講任務吧!”
孔溪雲立即把奪糧任務說了一遍, 並問龍家瑛和潘振,遊擊隊有多少人?多少武器彈藥。
事實非常嚴峻,遊擊隊的全名叫“江南遊擊縱隊留王湖分隊第二支隊”,現今幸存21名隊員,手槍兩把,步槍17支,子彈不足50發,炸藥全無。
孔溪雲問:“有第二支隊,就有第一支隊,或第三支隊,他們在哪?”
潘振的臉色頓時嚴峻起來,說:“一隊和三隊在一年前接受任務,攻打鬼子的後勤保障部隊,因接到命令事發突然,沒有來得及好好部署,在茅丹遭到了鬼子的反包圍,就這麽打光了……”潘振說到此處,孔溪雲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怎麽會不知道?去年的三月,有一百余名戰士被鬼子困在西津山,正是他自己參與擬定的救援戰術,自以為計劃周詳的救援行動,卻終究因為時間倉促,兄弟隊伍聯合作戰方案不夠完善的缺陷,才會損失如此慘重。
孔立強暗暗自責中,不得不面對遊擊隊的當前窘境。此時此刻的他隻覺得,前線司令部擬定的奪糧計劃,面對一百多全副武裝的鬼子,不是幾乎,而是肯定,絕對是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龍家瑛和潘振卻沒有一句泄氣的話,當即表示,保證完成任務。
明知不可為而為!龍家瑛和潘振的眼神堅定,語氣果斷,有著“死而後已肝膽兩昆侖”的浩然英氣!不畏險阻,無懼困難!這便是我們黨領導的隊伍,孔溪雲見狀默想,他受此感染,禁不住士氣大振,暗自告誡自己,吃一塹長一智,決不能重蹈去年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