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孔溪雲的奪糧任務,已遭泄密,必將成為完不成的任務,他自己非但將會有性命之患,還有可能連累姑母一家。
孔慈安豈知他的擔憂,悄聲說:“我猜的。你已經長遠沒有回來,在這種時候回來,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嗯,我記得大哥大嫂跟我提過一嘴,說過你的事,所以這樣猜了。”她邊說邊去後屋取來了梯子,幫著靠在屋簷上,接著說:“你上去拿!溪雲,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你也不要跟你弟弟說,孩子的嘴快。”
孔溪雲上去取下紙飛機,一邊展開一邊說:“我明白!姑母,我只怕連累了你。”
孔慈安則收起梯子,邊往後屋送邊說:“你小心點就是了。”
孔溪雲接著星光,看了看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大字:墳地。便悄聲問道:“附近有墳地嗎?”
孔慈安想也沒想就說:“村村戶戶都有各自的祖墳。我們江塘壩的祖墳都葬在一起,在村西不遠的山崗上。你是要去嗎?晚上可去不得,那裡陰氣重,最膽大的人都會被嚇出病來。”
孔溪雲說:“沒說要我現在去。”
孔慈安想了想說:“那就最好了!大半夜的,你最好不要出門,狗會叫的。剛才騎在屋頂上的人,我認得出來,好像是沉沉堂叔家的小兒子,叫江三郎。”
孔溪雲點了點頭,說:“謝謝姑媽!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我明天就走,以後我恐怕不會再來了。姑媽,你別誤會……”
孔慈安打斷道:“我懂我懂,你是怕連累我。溪雲啊,我不怕的,我擔心的是你,你要多多小心,可千萬不能出事,大哥大嫂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你爸爸媽媽還要靠你養老送終的啊!千萬記住了,一定要小心做事,千萬不能出事。”
孔溪雲一陣感動,姑媽的叮嚀,何嘗不是父母親的囑咐,當即安慰道:“我會注意的。”
孔慈安拍了拍孔溪雲的手臂,說:“那我進去睡了。你明天一早去,早晨人少,沒有人會留意你。還有,你要小心我們村裡人,人多眼雜,嘴也雜,誰按什麽心,都沒有在臉上刻字,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多防小人總不會有壞處。”
孔溪雲再次點頭。
孔慈安似乎不放心,又關照道:“你記住啦!我們村上的人心不齊,誰也不能保證,誰見利會不忘義,多得是兩面三刀的人。我們村上就有漢奸走狗,你少跟他們搭話就是啦。對了,出村西口,一眼就能看到小山崗,不用找人打聽,你自己一路找過去就是啦!”
孔溪雲連忙答應了。
這晚,他再也沒有了睡意,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便出了門,朝村西口走去了。
被晨曦籠罩的村莊,此刻家家閉戶,鮮見行人,只有炊煙嫋嫋,數條家養之犬,沿著牆角追逐嬉鬧,一聽見孔溪雲開門出來,紛紛停住,把頭盯著他,發出低沉的吠叫。
孔溪雲把這些當作一道風景,農村司空見慣的風景!然而,這樣的風景,他卻沒有心情欣賞,只能懷揣心事,做出一副看風景的樣子,沿著曲曲小路,腳踏嫩草晨露,一路無阻,行不多時,江塘壩祖墳之地,已近在眉前。
墓地林木蔥蘢,新墳舊墳層層疊疊,顯得雜亂無章。數十棵參天大樹,遮蔽著墳墓碑林,一些石獅石像,接踵佇立,莊嚴肅穆,守護著列祖列宗。
孔溪雲的視線穿不透,耳邊只有一陣陣晨鳥驚飛叫聲,在不知疲倦地嘰嘰喳喳,卻不見一個活人的影子出沒。
他堅信,江三郎肯定是遊擊隊的人,深夜造訪,傳送紙飛機,叫自己來墳地,絕對不會是一場空歡喜,遊擊隊肯定躲藏在裡面。 可是,孔溪雲找遍墳地,也沒有發現一個人。
孔溪雲唯能自找原因,腦子裡因而一個閃念,說好的,要身著青灰色長衫,手拎藤條箱子!可現在,青灰色長衫是穿了,但沒有手拎藤條箱子,難怪沒人現身。孔溪雲不由得暗自叫苦,遊擊隊的墨守成規,可要耽誤大事了。
事實上,在臨出門時,孔溪雲想到了,要手拎藤條箱子的,但他刻意沒有領箱子,那是因為,姑媽孔慈安的告誡,一早拎著箱子來墳地,太過顯眼招搖,生怕被人起疑心。孔溪雲一心想著,既然江三郎知道自己是他們要接頭的人,那麽,手裡是不是拎箱子,已經不重要了。
事與願違,遊擊隊的人不露面,孔溪雲也沒轍。他在墳地瞎逛了幾圈後,準備回家取了藤條箱子後再來。
就在孔溪雲準備返回時,他腦子裡突然萌生了一個新的念頭, 難道並不是有人在墳地等他見面,而是此地有新的聯絡方式?頓時,孔溪雲的腦子開始嗡嗡作響,假如當真在墳地接頭,也難免落在那些漢奸走狗的眼裡。況且,一個陌生人一大早來墳地,本來就顯得引人矚目。
遊擊隊之所以能夠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其行事一定非常謹慎,絕對不會冒被人發現的風險。
孔溪雲想到這裡,只剩一個心思,江三郎深夜傳信,叫自己來墳地,肯定有其目的。你們,他們的用意,到底是什麽呢?他一邊絞盡腦汁想著,一邊低頭留意起周圍的環境來。他在墳地又轉了兩圈,每一個墳堆碑前,都仔細察看。
收獲,終於有了。
孔溪雲在一塊碑下,發現了一個用黃紙折的紙飛機。
又是紙飛機,他的心一陣激動,繼而仔細一瞧碑文,竟然是江沉閣爺爺的墳墓,禁不住長籲一口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孔溪雲恍然大悟,江家祖墳,就這麽簡單。唉!怎麽沒想到這一步?他懊惱歸懊惱,但心情已然轉好,立即打開紙飛機,上面畫著一把斜插魚叉!
斜插的魚叉?又是什麽謎語?他繼續仔細研究,紙上魚叉,方向左下,孔溪雲很快讀出了其中的含義,左下的意思,非西南方向不可!
孔溪雲站在原地,朝西南方向瞭望,山崗之下,是一條小河,因而豁然開朗。同時,他忍不住為遊擊隊人暗叫一聲好,做事有謀略,留下的接頭線索,既簡單又實用,就算落入敵手,還不會被人察覺,此舉著實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