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沒有來,壞消息倒是來了,遊擊隊撲了個空。
在預定的時間和碼頭,余關良賣給孔立強的大米和麵粉根本沒有裝船,運輸船也就無從談起。原因是,也不知道余關良從何處得到消息,孔立強采購的糧食,是專供在滬日本人的物資。余關良沒有猶豫,立即找了個借口,單方面取消了這筆交易。
余關良已經收了全款,他很是將氣,寧願賠付雙倍的錢,也不願把手裡的糧食賣給日本人。
韓奎、甄貴、丁貞才他們得知後,韓奎只是說了句:“這個余老板倒是個人物,一個生意人能做到這點,寧願賠錢也不賣還真是不多見。”
甄貴卻是火冒三尺,說:“什麽生意人!就是一個沒見世面的下巴老。哼,這老不死的東西,看樣兒的活膩了,那就讓他賠。賠雙份太便宜他了,要讓他賠三份、十份才能放過這不知好歹的東西。這次非賠死他不可。”
韓奎沒有說話,臉色鐵青,坐在一旁抽著雪茄,手裡把玩著一手串,若有所思的模樣。
孔立強見狀,心裡暗暗吃驚,甄貴現在越來越放肆了,竟然在大哥面前敢這麽說話。這種時刻,必須說些場面話,來裝飾韓奎的面子,便趕緊說:“大哥說得有理,做生意嘛,總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否則就是強買強賣啦!”
甄貴說:“做生意重在守信用。我看這家夥的面相,就是一個十足的奸詐地主。他突然縮腳不做,我們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否則我們在上海灘還怎麽混下去!”
韓奎仍然沒有說話,仔細地驗看著手串,在甄貴說話是,眼睛都沒瞟他一下,倒像是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
孔立強說:“大哥,阿貴兄,做生意嘛,以和為貴。我覺得,在得理時不如退一步。”
甄貴問:“什麽叫退一步?你的意思是就這麽算啦?”
韓奎冷冷地說:“不懂就別插嘴,別沒了規矩。立強,你接著說。”
孔立強見甄貴挨了訓斥悻悻然地一臉尷尬,“呵呵”一笑說:“以現在的局勢來說,不都在營造親善和平的環境嘛……”見韓奎點點頭,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們不必跟余老板計較,他這麽做,人家都看在眼裡,假如……假如……”
韓奎說:“你別假如啦,你的意思我懂。這個余老板有骨氣,有氣節,我們再跟他計較,就顯得太那個……那個了嘛!”
孔立強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
甄貴想開口說話,看了一眼韓奎,明顯是忍住了。
韓奎視而不見,對孔立強說:“你繼續說。”
孔立強說:“山不轉水轉。有一點可以確認,余老板手裡有糧,我們只需換個人出面轉個手即可。”
韓奎大腿一拍,興奮的說:“好主意!只要不是直接賣給你孔立強,他手裡的東西總要放出去的,那就讓大韋行出面轉個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孔立強說:“這麽做恐怕不妥。”
甄貴終於忍不住了,插嘴問道:“為什麽?”
孔立強說:“吉辰公司在跟誰做貿易,這麽隱蔽的事,余老板居然能夠打聽到,可見人家不是普通人啊!”
甄貴看著孔立強說:“你跟青幫的人稱兄道弟,現在青幫跟日本人結了仇,我們的事肯定是青幫傳出去的……”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立即跟著解釋道:“嗯,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青幫的門生多,那個余關良只要來上海一打聽,
青幫唯恐天下不亂……” 韓奎再一次嗆白道:“不會說話就別說,甄貴啊甄貴,你現在是越來越不懂事了,誰教你的呀!”
甄貴的臉頓時間由白轉紅,低頭說了聲:“大哥教訓的是。”
孔立強連忙說:“跑題了跑題了!我接著說,大韋行名義上是顧律在做,但用的印章還是我的名字,我們這麽做連傻瓜都看得出來。既然余老板有個性,我們就不能有任何的僥幸,千萬別看低了余老板。”
韓奎說:“看來你是有計劃了。”
孔立強說:“是,我有個想法。”
韓奎說:“有想法就說呀!吞吞吐吐幹什麽?”
孔立強說:“我準備讓大進洋行來轉手。大進洋行的老板我們都認識,這人不錯,挺厚道的。”
韓奎一聽,哈哈大笑道:“還是那句話,肥水不流外人田。”
孔立強一愣,問道:“這也算?”
韓奎站了起來,指了指孔立強說:“你呀你,就會自作聰明。孔立強,我跟你講,你別以為不告訴我,我就什麽都不知道。我還沒糊塗,門清得很。”
孔立強一怔,問道:“大哥,此話怎講?”
韓奎說:“此話怎講?你的心裡有數。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大進洋行的老板,一起去蘇北投資了一個卷煙廠,你就回答我,有這麽回事吧?”
孔立強恍然大悟道:“大哥,你是長了順風兒千裡眼呐!這事都知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
韓奎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你的事,有什麽瞞得過你的甄貴兄弟!”
甄貴趕緊插話道:“別誤會別誤會,我是猜的。”
孔立強笑道:“阿貴兄,你猜得準,確實有這麽回事。”
甄貴說:“我們跟呂老板一起喝過酒,他當時就極力鼓動你投資煙廠,後來見你經常與呂老板見面,我們與大進洋行沒有生意來往,你跟他吃飯喝酒,除了說煙廠的事,我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孔立強心裡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甄貴的眼睛盯著,也就是說,特高課從來沒有解除對自己的懷疑,便索性順著他的心意說:“沒錯,我被呂昌說動心了,就想投個廠子玩一玩,也就跟呂昌單獨見了幾次面。”隨即,他裝出惶恐不安的樣子,朝著韓奎說:“大哥,不是小弟存心想瞞你,是因為這個投資不是公司的錢,是我的私房錢。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投資蘇北是個窮地方,很有可能血本無歸……”
韓奎打斷道:“沒事沒事, 我沒有怪你。投資辦廠,正大光明,就算甄貴不告訴我,我也不會怪你欺瞞我,這是你的私事。你在投資卷煙廠這件事上,知道有風險,就不讓公司出面,我完全理解。你一心為公司著想,我還得表揚你投資謹慎的態度啊!”韓奎心裡清楚,甄貴生了外心,孔立強必須捧著。
孔立強唯唯諾諾地說:“大哥,對不起了,不管怎樣,我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聲的。”
韓奎說:“你別小心眼啊!你跟甄貴是我的左右手,他把你的事匯報給我聽,這是他的責任,否則怎麽大的攤子,我怎麽管呀!這點呀,你就得好好跟甄貴學學,你從來沒有向我說過誰背著我做的事,反而千方百計幫著甄貴說好話,憑這點,你就不如甄貴。”
韓奎的話,在孔立強和甄貴的耳中,怎麽聽都像是在挑撥離間。
甄貴的臉更紅了,抵著頭一聲不哼,臉色漸漸變成了紫絳色,卻又似乎敢怒不敢言。
孔立強卻在暗暗心想,他們之間到底怎麽啦?似乎芥蒂越來越深重了。於是,他裝作聽不懂內涵的樣子,說:“大哥說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不管什麽事,以後一定都來告訴你。”
韓奎大笑了一聲,說:“好,就這麽說定啦!這次,你的意見我讚成,就讓大進洋行出面吧!呵呵,挑那個呂老板發筆財也好,反正都是自己人,你跟呂老板是生意上的合作人,你看準的人一定不會錯,我反而放心,你做吧!大膽去做,在生意上,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會支持。”
此舉,正合孔立強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