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強沒有看錯,這兩個學生,確實是化名為蘇格的江沉閣和錢千芊。他們放學了,正在結伴回家去,
一刹那的過目,孔立強確信,也堅信,自己沒有看錯,這個孩子一定是江沉閣!他怎麽會來了這裡?
問題來不及開解,顧律見其反常的舉動,繼續安慰道:“哪有這種話,您別多想,沒有人會說你是什麽人……咦!您在看什麽?”
孔立強連忙收回目光,繼續看前方,說:“鄉下地方,嘿嘿!我在看兩個學生穿著,這麽偏僻之地,學生的穿著倒也好看。”
顧律扭頭瞄了一眼,說:“哦!這是教會學校的統一服裝。別小看哦,全市統一的服裝,還都是從外國成衣進來的呢!”他砸了砸嘴,繼續說下去,“您看看,人家外國人做的校服就是好看,穿在誰的身上都漂亮,等我孩子到了讀書的年紀,我也要想辦法把他們送去這樣的學校。哎,很難的,他們這樣的學校呀,不是什麽孩子都收啊!”
孔立強禁不住好奇起來,問道:“你怎麽又知道了?”
顧律有些自得地說:“我嘛!萬寶全書缺隻角,只要是在上海灘上的事,我都了解一點。比如說吧,吳淞鎮上就有一間教會辦的學堂,叫、叫什麽來著……對了,對了,叫‘水產公學堂’。以前的教會學堂呀,是專門接受念不起書的窮人家孩子,不過啊,現在變味嘍。現在是有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才有路子進得去……”
孔立強自言自語道:“這麽說,從學生的穿著打扮上就能看得出,這個家庭的條件是好是壞了!”
顧律連聲說:“就是就是,就是嘛!您說得一點也不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大人小孩一個樣,只要看看穿戴,就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就說剛才路過的那兩個學生吧,肯定在水產公學堂念書,家在吳淞鎮,穿的校服明顯熨燙過,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生活條件一定不錯。”
孔立強相信顧律所說,人靠衣裝,但氣質是裝不出來的,看女孩舉手投足間釋放出來的神態和氣場,應該是殷實之家出身;她與江沉閣同行,模樣自然親近,他們之間除了同學,還會有什麽關系?江沉閣又怎麽會與這樣家庭的孩子走到了一起?
心中的疑問,孔立強越想越多,卻不能再想下去了。因為,粟永盛停住了車,兩號倉庫到了。
孔立強與顧律下車,等甄貴走來,正欲一起走進倉庫。忽然,孔立強抬手看了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們的晚飯看來要在這裡吃了。”
甄貴大度地雙手一攤,說:“我無所謂啊!”
顧律討好地說:“我來安排!”
孔立強微微一笑,說:“你是來看貨驗貨的老板,這種事那需要你去操心。”不容分說,轉身吩咐粟永盛道:“你去鎮上看看,找一家大一點的飯館,預定一個大包間。”
粟永盛自然會意,答應了一聲:“是!”說罷,掉頭而去。
孔立強招呼特高課的人說:“你們辛苦了,等會我請你們吃飯。”
特高課的人回答:“不用客氣!”他們是石田的手下,知道甄貴是何許人,也知道粟永盛是甄貴的線人,壽谷夫的命令是盯緊孔立強,也就沒有懷疑粟永盛單獨離去有問題,而是服從命令,跟在孔立強的身邊。
甄貴也跟著說:“唉!今天多虧了你們,一定要好好地表示我們的感謝。強哥,等會我埋單,你別跟我搶啊!”
孔立強笑道:“大哥啊!現在你才是哥,
你叫我強哥,我哪敢答應!這次請客嘛!就不要跟我爭啦!” 甄貴一直有點忌憚孔立強,心裡懼怕孔立強的翅膀硬了,自己不擇手段上位會被輕視,見孔立強釋放出善意,禁不住開始嘚瑟起來,笑道:“你見外啦!你這麽說,多生分啊!我們是兄弟,不分彼此。”
孔立強伸手做了請的手勢,笑道:“你是大老板,我一切要聽你的,你說了算。走,我們進去看看。”
甄貴聽出了孔立強語氣中有嘲諷的意思,卻不敢發作,又想在他面前顯擺一下。見特高課的人跟在身後,時刻不離左右的樣子,打了個哈哈說:“我認識你們的石田隊長,你們回去後,請幫我向他問個好,拜托啦!”
特高課的人說:“石田隊長受傷住院了,你可以直接去醫院請安問好。”
此話一出口,頓時令甄貴尷尬不已,一邊偷瞧孔立強的反應,一邊含糊地說:“啊!受傷啦!沒大礙吧!”
孔立強也吃了一驚,嚴青不是說擊斃了石田嗎?難道他沒死?卻不敢做出任何反應,對甄貴和特高課做出一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樣子,與顧律走在一起,走進了兩號倉庫的大門。
倉庫有日本人把守,場地上排滿了一副副黑漆棺材,正有人在忙著把屍體入殮。入殮與棺材一字排開的場面,在夕陽余暉的映襯下,顯得陰森而淒慘。孔立強目睹眼前所見,心裡恨不得立即拔槍擊斃身邊所有的日本人,當然,甄貴也死不可恕。他下意識般的用手臂夾了夾腰間,腰部空空如也,悄悄地歎了口氣。
就在孔立強他們在倉庫之時,粟永盛獨自駕車穿過吳淞鎮,直接找到了嚴青給的地址——厙家宅7號。然而,面對粟永盛遞過來的信封,屋內走出來開門的老人卻十分警惕,搖頭不接:“你找誰呀?”
地址沒錯,卻被搖頭對待!粟永盛立即恍悟,自己貿然來送藥,誰敢輕易接收?心裡忍不住哀歎:孔立強啊孔立強,你千算萬算,算計好讓壽谷夫幫你把藥品送來了厙家宅,卻疏漏了交接藥品的接頭暗號,這可怎辦?
殊不知,孔立強也不知道,交接藥品需要接頭暗號。偏偏嚴青有沒說,孔立強又沒問,誰都沒交代清楚,不是差錯也是差錯,這才令粟永盛一時沒了方向。
粟永盛無計可施,隻得硬著頭皮說:“老伯,我是嚴青的朋友,是嚴青讓我來的。”
“嚴青?嚴青是誰?我不認識。”老人堅決的搖搖頭。
粟永盛除了嚴青,報不出其他人的名字,心裡暗暗打起了鼓, 怎麽會這樣?不管怎麽說,孔立強是黨組織派來上海的潛伏者,平常做事這麽仔細的一個人,怎麽會如此疏忽大意?
不可能,他隨即否認了自己的質疑,並且靈光乍現,突然想到,如果在路上被日本人查到,那麽,信封內的地址,萬一落入敵手?
粟永盛立即想通了,為了預防萬一,書面地址有真有假,此次送藥,不一定有接頭暗號,而是設置了一個謎語。
需要解開的謎語,先決條件是要有解謎的線索!
粟永盛裝出懊惱的樣子,萬分歉意地離開了厙家宅7號,本想轉身去找17號、27號、37號,或者是70號。如此尋找,太過兒戲,很快被他否決了。
粟永盛繼續想,那晚,自己與孔立強帶著軍統的兩個人,一頭扎進的是厙家宅幾號?在夜裡,在雨中,他沒有看清,但記憶新鮮,地方沒忘。他立即重新發動汽車,刷新腦內存,找到了這家門口。粟永盛聚目一瞧,厙家宅31號!
31號與7號,又會有什麽聯系呢?粟永盛仍然有一頭霧水,他開始冥思苦想:這個地址,孔立強知道,自己知道,還有軍統的人知道。孔立強這次讓自己來送藥,也就是第二次來厙家宅……
第一次,第二次……次數增加,次數在增加!
次數在增加!粟永盛一下子興奮起來,思緒豁然貫通!明白了,是厙家宅38號,只有來過的人才推算得出確切的送藥地址。
粟永盛一想到此,忍不住咒罵了一句:“太陰險了!”他的心裡在罵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