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色,一片清涼,而這樣的月色,沒有因為世界的紛亂而失去溫柔,月光悄悄撒上窗台,照亮著各懷心事的人們。
喬英子乾脆合上書本,倚窗望月,母親的話,言猶在耳。母親說孔先生是日本人,像他這樣的日本人有什麽不好?他怎麽可能是壞人呢?她反覆回憶了第一次遇見孔立強的場景,怎麽也不肯相信,孔立強會是來虛情假意施美男計的人,反而有了新的期待,他還會來嗎?
黃淑慧回到家,腦子裡盡是谷壽夫貪婪的眼神在閃爍。谷壽夫無辜獻殷勤,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她坐在了梳妝台前,端詳著自己沒有歲月痕跡的臉容,不覺歎了口氣,想當年,為了能夠去日本尋找橋本一郎,就是憑借這張臉與丁維士虛與委蛇,才達成心願,踏著丁維士的跳板去了日本,現在為了女兒,除了故伎重演還有什麽辦法?
同樣的夜晚,卓立男的心情同樣溫潤如玉。
她見孔立強收下風衣,心滿意足,當即收藏起羞澀的心思,嫣然一笑,轉身去了外間,躺在了一張長凳子上。也許是累了,也許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她安心地頭枕月光,很快睡著了。
孔立強卻了無睡意,卓立男的心思,他豈能不懂!可是,身處危局之中,時時刻刻面臨的是生與死的考驗,怎麽可以兒女情長?他用冷水洗了把臉,心情更加地冷靜。
今日不知明日事,一旦事敗誤終生!
他慢慢地搖了搖頭,抬眼瞥見卓立男蜷縮在凳子上,心不覺一酸,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有盡頭!他生怕卓立男著涼,便輕輕地把卓立男送給自己的風衣蓋在了她的身上。
孔立強返身坐回了辦公桌前,斜躺在椅子裡,任月光穿透窗戶,覆蓋在自己的身上。月光有靈,可以帶他回到過去,帶回到當時在皖南的隊伍裡。
就是那一次,孔立強獨上茅山,帶領被困的四團二連戰友,從後山的懸崖峭壁處成功突圍,與黃桂仁匯合後星夜兼程,趕到了皖南歙縣梅岩寺。他們在梅岩寺修整了幾天,接受部隊整編,孔溪雲和黃桂仁接到新的任命,孔溪雲擔任師參謀部參謀,黃桂仁擔任副參謀長。
孔溪雲在梁子昆和黃桂仁的手下工作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在這期間,孔溪雲和黃桂仁朝昔相處,於公於私,關系密切。由於國共兩黨高層領導意見相左,國民黨局故意刁難,沒有下撥軍費,一切都得自給自足。正所以,足智多謀的孔溪雲被梁子昆相中,在和黃桂仁一起籌謀下,孔溪雲臨危受命,孤身前往留亭鎮籌措軍糧。經江南遊擊隊的配合,孔溪雲成功劫得橋本一郎的軍糧,勝利返回師部沒多久,便破格升少校軍銜,且獲得嘉獎,隨後接到了前往上海協助何立海籌備新聯絡處的命令。
那天,梁子昆送孔溪雲下山啟程。
孔溪雲記得,他們倆一路相顧無語,默默而行,直至臨分別之時,梁子昆才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說:“孔溪雲同志,你此去必將步步艱險,一定要記住,任重道遠,做人行事一定要低調謹慎,我等你的好消息。”
孔溪雲回答:“請首長放心,祥雲保證完成任務!”
梁子昆道:“你的任務是絕密,祥雲這個代號,只有我和黃桂仁知道。我還是要再嘮叨一句,你的任務是做好何立海同志的助手,既要保護好何立海同志的安全,還要幫助他完成為部隊籌措軍費、軍資、軍需的重任。要在日本人的眼皮下展開工作,必將有我們難以預料的重重困難。
孔溪雲同志,一定要記著了,你除了自己的任務,其他的事不要插手,泰山崩塌也別出手,地下戰場不比這裡,會非常凶險,處處有陷阱,哪怕親眼所見也可能是引人上鉤的策略。千萬記住了,出門在外,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為外力掌控,才是保全自己的唯一辦法,明白嗎?” 孔溪雲回到:“明白!”
梁子昆點了點頭說:“你也許沒明白透我的意思,記住,不能犧牲,否則一切將歸零,會給部隊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你此去上海工作,我再次重複一遍,不比在山上那麽簡單,不是工作范圍的事,絕對不去管,哪怕多看一眼也不行。你未來戰鬥的環境會非常的殘酷,也許是一次的偶然,一個細節,都可能暴露你的身份,你唯能淹沒在人海中才可保全自己,保證何立海同志的安全……”
最後,出於在隱秘戰線工作的需要,梁子昆建議他改名,孔溪雲因而改為孔立強!
孔立強看著窗外的明月,想著梁子昆當初的千叮嚀、萬囑咐,與他握手如昨,卻是那一別,已成永別!他伸手看了看,依稀還留存著既是領導,也是戰友的溫暖,卻因為黃桂仁的叛變投敵,何立海同志的突然病故,自己一下子成為了邊緣人。
他想起了黃桂仁,等於找到了自己被組織排斥在外的根源。既然黃桂仁來了上海,一定不能放過他,也只有親手抓住他,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惜的是,自從黃桂仁上次一現身到至今,便再也沒有的蹤跡,就像是消失了一樣,那麽,他會去哪裡落腳呢?文康裡還會不會去?也許,他會去的,只要軍統的安全屋在,就一定會去!
孔立強肯定!
他想到了這裡,再也坐不住了!與其在此乾著急,不如去文康裡守候!於是,他不再猶豫,把梁子昆當時“不要管閑事”的告誡,隨之拋在了腦後。
他這麽安慰自己,黃桂仁與自己休戚相關,這事怎麽可以不管?而且,尋人啟事已在報紙上刊出,組織定然已經看到,也就得到了黃桂仁來上海的消息,這事不去查個水落石出,將來又如何去向組織、領導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