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組織召喚的日子仍然漫長,生活還得繼續,大韋行的生意卻是越做越順,越做越大了。那晚之後,孔立強每次經過文康大樓,總會有意無意地瞥上一眼,姑娘在樓頂意欲跳樓輕生的畫面,在腦海裡揮不去、散不盡,總是不知不覺地在眼前浮現出來。
有幾次,孔立強還刻意上了樓頂,卻再也沒有遇到那個姑娘。在他的心裡,隱隱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太過在意。
這天,他再一次路過文康大樓,一眼瞧見巷口的煙攤重又出現了。
孔立強的心突然一動,立即不由得開始聯想,難道是嚴青又來了?那麽,這條小巷,到底藏著嚴青什麽樣的秘密?或者說,這裡難道是軍統的落腳點?
這一些列疑問一冒出來,孔立強按耐不住了,隨即把卓立男的告誡拋之腦後,悄然上了文康大樓的樓頂,蹲在邊緣處,居高臨下,俯視著小巷的動靜。
小巷依舊沒有異常,一如既往的平靜。
孔立強委托嚴青核查甄貴的身份始終沒有回音,他知道這種事急不得,也就沒有主動聯系嚴青,但對嚴青心懷一分敬意,原因無非是他們鋤奸誅寇的勇氣。因為,孔立強自己從來沒有殺過人,自從上次聽嚴青輕描淡寫地說,他刺殺了橋本一郎後,盡管在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在內心你,孔立強很是佩服嚴青。正所以,他開始猜測,一定是嚴青他們又在策劃什麽行動了。
他很想知道,嚴青將會有什麽行動呢?他們到底在策劃什麽樣的刺殺活動?小巷中到底哪一家是軍統據點?
於是,他決定等下去!
這一等,孔立強等來了晚霞漫天!熏紅的夕陽,恰是那濃墨重彩,把城貌勾勒出人間妖嬈的景象。然而,他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他等得累了,側身坐在了牆沿邊,眼睛專注地盯著小巷不放。
這一次,孔立強等來了意外的收獲!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小巷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孔立強起初不敢確認,實在太過出乎意料,還曾一心以為是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聚目凝望之下,不覺大吃一驚,那個熟悉的身影,分明就是黃桂仁!
沒錯,就是那個叛徒黃桂仁!
孔立強禁不住仔細一想,黃桂仁的出現,自在情理之中!因為黃桂仁叛變投的是國軍,這裡無疑是軍統的地盤,黃桂仁來了上海,不在軍統的地盤落腳,他還能去哪裡?
可是,黃桂仁來上海幹什麽呢?
只見黃桂仁身著米色風衣,領口立起,半遮住臉和脖子,頭戴一定黑色禮帽,佝僂著背,跟著一人走出一間石庫門。
他下意識地抬頭一望,卻正是這一抬頭,讓孔立強一眼認出,這人就是黃桂仁!而在黃桂仁的身後,還不近不遠地跟著一人,看此人的相貌,依稀就是那天與嚴青同行之人。
孔立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三人,隻待看清楚,他們走出巷口後,將會往哪個方向走。卻就在這時,一串硬底鞋發出的腳步聲,慢慢地拾級而上,從樓梯口傳向了樓頂。
腳步聲的突然出現,令孔立強猝不及防!他避無可避,心頓覺咯噔一下,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那個輕生姑娘,難道是她來了?
孔立強連忙回頭一看,卻分明不是姑娘,而是上次偶遇的那個上樓頂抽煙的中年女人。在他微微失望間,那女人也看見了坐在樓板上的孔立強,明顯吃了一驚,身影隨即一滯,緊張地問:“你想幹嘛?”
樓頂上只有孔立強一人,
他無法不回答:“我來看夕陽!”邊說邊站了起來,“看來,您也是上來看風景的。這個位置絕佳,我讓給你您!” 女人盯著他,懷疑地問:“坐在地上看風景?”
孔立強尷尬地一笑, 拍了拍公文包上的灰,說:“好像沒有規定,看風景不能坐在樓頂看!打擾了,告辭!”
女人一愣,卻視線不閃不移,似乎有些警覺地說道:“我記得你!照這麽說,上次你也是來看風景的咯!你不是住在我們樓裡的人,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
孔立強反問道:“不是住在這裡的人不能上來嗎?”
女人答非所問地說:“你的中國話說得很好!”
孔立強有些意外,不覺脫口而出:“國人怎會說不好國語!我明白你是意思,沒錯,我不是上海人,不會說上海話!”
女人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卻也似乎誤解了孔立強的話,當即流露出一抹幽怨的神色,說道:“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人,以後別來了!他既然已經走了,我們母女倆與你們就再無乾系,讓我們安安靜靜過日子吧!拜托了!”
她最後說“拜托了”三個字時,頭一低,微微地鞠了一躬,令孔立強疑雲頓起!因為,這話、這舉止,顯得太特別了,甚至有些突兀,看著非常別扭,不像是一個上海女人說話的方式。然而,面對眼前不同尋常的女人,孔立強沒有心思細品這席話,連忙拱手說:“告辭!”
他沒有時間跟女人閑扯,也就不待這個女人在說下去,當即轉身小跑著下了樓。就這片刻之間,等到孔立強趕到巷口,那個擺煙攤的人正在收攤,早已已沒了黃桂仁的身影!
事已至此,孔立強知道已失去了跟蹤的時機,唯能默默長歎,隻得懊惱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