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在半道上截住了上班的卓立男。
像普通上班的職業女性一樣,卓立男在路上冷不丁一遇見孔立強,不覺好生意外,頓時心如鹿撞,春風洋溢上了臉容,淺笑著問道:“你是來接我上班的嗎?”
孔立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微微一笑說:“我們邊走邊聊!”卓立男喜不自禁,開心地妙目含情,低頭點了點。孔立強接著說:“可說是,也可說不是!”
“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卓立男掩口而笑。
“不跟你繞口令。在公司人多耳雜,不方便說話,就來接你了!”
“公事還是私事?難不成想請我吃餛飩?”
“卓立男同志,我沒空跟你開玩笑。”
“喲!好正式!看來是公事!怎麽啦?”
“你盡快想辦法與組織聯系,我有重要的情況跟領導匯報。”
“我怎麽聯系組織?我們的紀律是,蟄伏待命,聽候組織召喚。”
“別跟我說紀律!我當真是有重要的情況需要請示領導。我相信,你肯定會有辦法的。”
“沒有!我確實沒有辦法跟組織聯系,騙你我就是小狗。”
“我不需要賭咒發誓!卓立男,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我要匯報的情況十萬火急,一點玩笑也開不得。”
卓立男看他說得認真,不覺停住了腳步,秀眉微皺,眼眸含情,悄聲問道:“與我有關嗎?”她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與我們有關!”
“什麽事?可以跟我講嗎?”
“黃桂仁來上海了。昨天傍晚我親眼目睹,千真萬確!”
“黃桂仁?那個叛徒?”
“沒錯!就是那個叛徒,所以我亟待與組織取得聯系,聽憑領導定奪下一步該怎麽辦!”
“你想怎麽辦?”卓立男很快冷靜下來,心底卻在責罵自己,想啥呢!
“懲處叛徒的決定,我得聽上級領導的決定。”
“到底是什麽情況?”
孔立強拉著卓立男的胳膊繼續往公司方向走,為了便於說話,卓立男乾脆挽住了孔立強的手臂。他們倆相依相偎,悄然私語。
孔立強把昨晚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最後說:“事態緊急,無論如何也想辦法與組織聯系上。”
卓立男想了想,說:“我們登報發尋人啟事,呼叫組織盡快來找我們。我們在明,組織在暗……”
孔立強打斷道:“這樣的話,我不知道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與組織聯系上,但時間不等人,誰知道黃桂仁在上海會逗留多久?他被軍統方面的人看護著,我總不能找嚴青打聽吧?否則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到時我們如何對叛徒下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畢竟是國共合作期,雙方既然沒有撕破臉,就不能亂來。”
“所以嘛!這事只能聽領導的決定。”
“可是,在短時間內,我真的沒有辦法啊!”
“我聽首長提起過,你的父親和你的兄長……”
“我明白你想說什麽!事實是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家父正在南洋籌款,我們部隊的軍費,老蔣撥款根本不夠,需要像我父親那樣的人到處活動化緣,所以,家父已在南洋扎了根,很少回上海來。我哥,一個在北平,一個在重慶,他們在做什麽,我不方便說,只能告訴你,我也是一個人,孤立無援。”
孔立強一聽,禁不住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氣,原來,卓立男有這樣一個家庭,
她身處在如此複雜的環境,難怪事事都要講紀律和原則,這是她保家立身之本啊!孔立強當即忍不住對她刮目相看起來,不禁用手拍了拍卓立男的挽著自己的手,誠懇地說:“明白了。立男,我誤解了你,向你道歉!” 卓立男橫了他一眼,嫣然而笑地說:“好好的道什麽歉呐!我很想幫你,可是,我實在無能為力。”
“我懂!既然如此,先斬後奏!”孔立強舉掌,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
“你想幹嘛?”
“跟嚴青學,我親自動手鋤奸。”
“我們有規定,不能搞暗殺!”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出了事,我一人承擔便是。”
“哪有這麽簡單?況且,你行嗎?我聽孟老板說過,你盡管足智多謀,但上陣殺敵並不是你的強項。”
“死馬當活馬醫,我豁出去便是,大不了與叛徒同歸於盡。”
“這叫蠻乾,實在有損你的英名。”
“我本無名,何來英名!讓叛徒在我的眼門前逍遙自在,我做不到。”
“我反對你的同歸於盡,我們好好合計一下,想出一個萬全之計來。”
“我想過了。我昨晚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了好幾個辦法!”
“說來聽聽。”
“我其實已經想到了。在聯系不上組織的前提下,我設想著,把黃桂仁來上海的消息,透露給報社,讓天下人都知道叛徒來了上海,把風聲搞大後,我再想辦法刺殺黃桂仁。”
“你這樣一來,倒是一舉多得。組織上也能夠知道叛徒的消息,也許會采取措施,或許軍統內部也會大亂,我們就能渾水摸魚了。”
“你分析的對!還有,把消息通到特高課去,假日本人的手,來除掉黃桂仁。還有,花錢請黑道出面,截殺叛徒。還有,反間黃桂仁與國民黨的關系,讓軍統內訌……”
“這不行的,不靠譜,萬一傳開了,會對我們很不利。”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的第一方案?”
“可以一試。”
就在說話間,隔著馬路,突然聽到一聲招呼:“孔老板早!卓小姐早!”
他們扭頭一看,是顧律!他們不覺異口同聲道:“顧律早!”
顧律跑過來打趣道:“好巧啊!卓小姐,我是不是應該叫孔夫人?要不直接叫老板娘啦?”
卓立男的臉一紅,剛想松開孔立強的臂彎,卻被孔立強夾住,笑著說:“大清早就開玩笑!”
顧律跟著大笑道:“不開玩笑,我說事實。”
卓立男羞澀地看了孔立強一眼,對顧律說:“你亂說話,就不擔心孔老板開了你!”
顧律說:“啊!看來是我話多了,我懂我懂!”
孔立強則問道:“你怎麽那麽早?”
顧律收住笑容,正色而道:“今天新申棉織廠那批棉紗交貨,我來公司取報關單,然後要直接去碼頭,必須要趕早啊。”
孔立強點著頭說:“嗯!好好好!多帶些香煙去發發,別怠慢了碼頭小工。”
顧律連聲回答:“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