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男在暗自垂淚中,仔細且反覆地梳理著孔立強的話。
孔立強的用意很明確,有朝一時,事情敗露,幫會的人肯定會深挖他的人脈,尋找兩箱盤尼西林的去向,也就一定會來找自己。到時,孔立強兩手空空來民豐旅館,與自己開房偷情,民豐旅館的人便是最好的見證,也是脫身轉移藥品的最好托詞。
卓立男一想到這裡,再一次恍然大悟,難怪他要來民豐旅館開房,那是他要利用三青幫的人做證明,自己與他,只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才能偽裝最終目的,從而表明自己的無辜,借此置身事外。
隨即,一陣哀怨襲來,卓立男的心開始顫抖,因為,自己還是一個姑娘,面對黑道幫會的追查,撒謊容易,圓謊卻難。
卓立男忍不住把目光移向窗外的街道,街道上再也不見孔立強的身影。不知不覺中,一個念頭湧上心頭,孔立強翻窗離去時,那視死如歸的微笑,還有堅毅如鐵的眼神,仿佛像電影畫面,在一幀一幀地閃回著慢動作。
她的心,頓時碎了!無言眨眼,淚水無聲,滑上了臉頰,掛在了下巴。
卓立男抬手一抹,她不再猶豫,當即下定了決心,孔立強死都不怕,我又何懼?為了面對未來難以預料的盤問,卓立男解開衣衫,躺倒了床上,取過床頭櫃上了一支筆,朝自己的身體裡深深地扎了進去。
隨著一陣的劇痛,床單上留下了一攤鮮紅的血跡。
卓立男看著殷紅的血跡,蒙上被子,委屈地嚎啕大哭了一場。
孔立強特地來民豐旅館開了一間房,其意確實如卓立男所想,是為了將來獲取三青幫人的證明,盡力幫助卓立男轉移事發後的視線,以便於她從容完成後續的任務。當他回到商行,阿貴仍然在熟睡,此刻的孔立強也是困意交重,乾脆躺在了辦公桌上,睡了過去。
天大亮後,反而是阿貴先醒,叫醒了熟睡中的孔立強。
他們寒暄了幾句,阿貴說肚子餓了,孔立強懶洋洋地躺著,指了指內間,說有點心可以充饑。阿貴也不客氣,去內間找出點心,倒了兩杯水瓶中的隔夜水,一口喝光一杯,另一杯遞給孔立強。孔立強就坐在辦公桌上,也是一口氣喝乾。
他們就這樣,都很輕松自在地吃上了點心。
就在這時,他們點心沒吃幾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阿貴主動打開門,孔立強一見,是洪生祥帶著一名隨從走了進來,孔立強立即跳下辦公桌,熱情地招呼道:“洪老板早,在下失禮了。”
洪生祥笑道:“哪裡早啊!我都來晚了。”
孔立強說:“起碼比沈師傅早啊!”
話音未絕,又有兩個人不請自進,孔立強一見,是沈家俊的人,便赧然一笑:“說曹操曹操到!嗯,沈師傅怎麽沒來?”
其中一人拱了拱手說:“家師有事,由我全權代表。”
孔立強隨即撚了撚手,打著哈哈說:“哦!哈哈,沒事沒事,這個帶了嗎?”
那人說:“帶了!家師交代,一手交錢……”
洪生祥接口道:“一手交貨,這是規矩。”
孔立強走到藥箱旁,拍著藥箱說:“都在這!需要開箱驗貨嗎?”
那人拱手說:“當然,家師有命,不敢有違。”
洪生祥則說:“這是規矩,自然要驗貨的。”
孔立強坦然一笑說:“規矩就是規矩,好,我們這就開箱驗貨。”他看了看阿貴,“不過,
我昨晚接貨時可沒驗貨。這位兄弟可以作證,這些藥,一步也沒有離開過他的眼睛。” 洪生祥笑道:“哎,這就是你孔老弟不對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你可不能挑撥江湖關系哦!”
孔立強哈哈大笑道:“洪老板,你想多啦!我不過是說了事實,我們誰也不必想,做生意嘛,我隻想開誠布公,沒有他意,誰也別誤會。”他借著大笑,掩飾著內心的焦灼,見事已至此,既然韓奎這個擋箭牌無效,便硬著頭皮,接著說:“來來來,我們開箱驗貨。”
不待孔立強動手,阿貴上前道:“強哥, 你歇著去,我們的貨,定歸要我來開箱。”
孔立強閃過一旁,笑道:“有勞阿貴兄了。”
就在阿貴打開藥箱,剛想伸手取出小方藥盒之時,門外頓時有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幾十個身著便衣的人踢開大門,人人手持短槍,搶進門來,把他們團團圍住。他們一開口,在場人已然明白,那群人是日本特高課的便衣隊。
孔立強一直算計著與江湖幫會的交鋒,卻萬萬沒有想到,日本人突然來橫插一腳。
那群便衣確實是日本特高課,他們得到線報,今晨就盤尼西林交易,便悄悄跟了過來,一舉包圍了商行,意欲人贓並獲。
藥箱當著所有人的面,立即被打開了。
然而,卻空有藥盒,只見瓦礫碎片,偏偏沒見一瓶盤尼西林。
這的場面,非但讓特高課大出意外,連早已嚇得面如土色的洪生祥和阿貴他們,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卻像是死去活來,如逢大赦,不覺大松一口元氣。
洪生祥和阿貴他們,等於是在敲閻王殿的大門,閻王殿的大門偏就沒有打開,均忍不住暗叫一聲,祖宗積德,蒼天開眼,得此死赦!
捉賊要捉贓,無贓不認賊!
洪生祥、阿貴他們因而躲過一劫,接受特高課一番盤問後當場釋放,但孔立強卻以詐騙罪之名,被帶回了特高課,接受調查去了。
待搜查完商行,被特高課當場帶走的不光是孔立強,還有桌上殘剩的茴香豬頭肉、椒鹽花生米,以及喝剩的會稽山黃酒瓶、喝酒、喝水用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