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仙兒回握住卓立男的手說:“聽姐姐一句勸,你就算逼也要逼他娶了你。姐姐是過來人,男人的承諾是靠不住的,發的誓言也不能當真相信。你一定要把婚結了,孔先生才屬於你。”
卓立男唯能暗暗歎息,自己的身份與任務,都是積在心頭的難言之隱。孔立強連一句曖昧的話都不肯說,又怎麽會有結婚這檔事?可是,她無法對岑仙兒說實話,便歎了口氣,故作輕松,又像是開玩笑一般地說:“結婚呀!呵呵!謝謝提醒!不過嘛,就算結了婚,現在也可以離婚的。”
岑仙兒立即說:“不一樣!結不結婚大不一樣。只要給了你名分,他就有顧忌了,絕對不會讓你出去做有傷臉面的事。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人。你看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呀,就是相信了他的話,這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卓立男好奇地問道:“我有些聽不明白?
岑仙兒淒然一笑,站起身來,移步走到窗口,抬頭瞭望著窗外的蒼穹,反問道:“我和他的事,你想聽嗎?”
卓立男也站起身來,陪她看向遙遠的天空,說:“只要你願意講。”
岑仙兒沉吟一會,輕聲細語地娓娓道來:“六七年還是七八年前?我記不得了。那年呀!我還沒用岑仙兒這個名字。嗯,這個不重要,無所謂了。家父欠了債還不起,就把我抵押給了堂子裡。我接客是新人,又不願意乾那種事,不巧遇到了一個壞人,我被打了個半死不活。我沒有靠山,誰也不會來幫我。唉……想想暗無天日的日子,活著也沒意思,我也就不想活了,偏偏遇到了他。他同情我,就救了我,還幫了我。他幫我贖了身,還出錢供我去學堂讀書,知道我喜歡唱歌,他還讓我去學了琴棋書畫歌。我算是遇到了好人,當然啊,他自始至終待我確實是好。他的年紀盡管大我許多,但出於感恩也好,愛慕也罷,我們住在了一起,有兩年多吧!那是我此生最開心的時光,只要眼睛一閉,往日的種種生活畫面,就會浮現在眼前,歷歷在目啊!唉!”
“我暗暗發誓,此生非他不嫁!可是,我是堂子裡出來的,他是一個有工作的體面人,我不敢跟他提結婚的事。他倒是提了,不過,他說他立過誓言,不能立即娶我,而是要等到趕走了日本人後才娶我。我當時不懂他為什麽立這樣的誓言,但我相信他,他是不會騙我的。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國家的人,我就更加相信他的話了。他說什麽我都信,我就期盼著那一天早點到來。”
“後來,天仙樓開張營業在招人,他回來問我,想不想去那裡上班。我知道天仙樓是、是什麽地方,心裡是不願意去的。可是為了討他歡心,就回答說,只要他讓我去我就去。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願意讓我去這種地方。我的命,是他幫我撿回來的,只要他願意,我做什麽都願意。當然啦,他讓我去天仙樓的目的,是預先告訴我的,我是個女人,心裡沒有家國這麽大,只有報恩的想法。嗯……我是為了他才願意去天仙樓的。”
“一切都是命!我在天仙樓,他卻從來沒去過,我們從此不再經常見面了。我在天仙樓做了些什麽事,他的心裡是清楚的。我就經常想,常常了懷疑,他有沒有喜歡我?以後日本人被趕走了,他還會不會娶我?其實,我也不敢多想,只是盡最大的本事,幫他做他交代我做的事,心裡隻想讓他記住我的好。直到他的死訊傳來,讓我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心痛他居然會為了一個與我不相乾的女人丟了命。
” 岑仙兒說到這兒,一直安靜聽講的卓立男插話道:“你怎麽能相信這樣的話!岑小姐,你的話讓我更加相信了,老丁是愛你的。當時我就在想,他早就準備了這枚戒指,那是為了娶你呀!”
岑仙兒把視線垂下,看著手中的戒指說:“卓小姐,你有所不知,這個戒指啊!不是用來娶我的。”
“哦?你這麽肯定?”
“戒指呀,說來話長了。我來天仙樓之前,他就給我看過這個戒指。”
“他還不是為了娶你嗎?所以才會給你看。”
“你錯了,這是證明他身份的戒指,到底如何證明,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有一點我明白,他給我看戒指,就是要告訴我,他沒有欺騙我,他有著不可告人的身份,所以我相信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幫他做事。我的心裡一直在奢望,只要盡快把日本人趕出了我們的國家,他就一定會兌現諾言來娶我。可是,我終究沒有等來這一天,他終究是……”岑仙兒一下子激動起來,泣不成聲,說不下去。
卓立男趕緊安慰道:“老丁泉下有知,一定知道你有多麽愛他。”
岑仙兒說:“人死夢醒,誰也無力回天。他的後事怎麽辦?誰來……”
“你放心,一切有我。”
“謝謝卓小姐!我也確實不方便出面。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想,他的死,裡面絕對有隱情。”岑仙兒看了看戒指,遞給卓立男道:“這個戒指放在我手裡也沒用,還是你保管吧。孔先生答應要查凶手,他組織上的人,說不定也在查。現在你是唯一來找我的人,我就把戒指交給你保管,也許有朝一天用得上,就當有備無患吧!”
“可是,這枚戒指是老丁的遺物,是他讓我一定要交給你的。”
“你已經交給我了,現在是我再交給你保管。他身上的秘密,我一無所知,他能否得到公道,我也無能為力。況且,我的心已經死了,不想再留下來。只有交給了你,將來或許還有希望,由你來幫他證明,他曾經為國家做過事。 否則的話,他的人名恐怕就將被桃色事件覆蓋,永世不得翻身了。”
卓立男一驚,連忙說:“岑小姐,你可不能想不開啊!”
岑仙兒淒然一笑道:“不會的!我只是不想再留在這個傷心地了。上海,是不少人夢中的樂園,是理想中的天堂,可是,在我心裡,這裡只有心痛的回憶,一個讓我心痛,讓我生無可戀的地方。”
“你想走?”
“嗯!也許吧!我只有離開,心裡才會永遠記得他對我的好。”
“你想去哪裡?”
“我準備去內地。”
卓立男知道,她不肯說具體的去處,一定是心有戒意,也就不再追問,而是問道:“那麽,你將來的生活怎麽辦?”
“放心吧!我在天仙樓的這幾年,攢了些積蓄。而且、而且,老丁他也給我留了些,足夠我下輩子的生活了。”岑仙兒歎了口氣,“他好像早就預料到有這麽一天,早就幫我做了安排。說真的,我怨他,他讓我去巴結權貴達人,讓我去做我不情願做的事,當真不是一個男人所為。現在想來,他也許是有著諸多的無奈吧!算啦!不說了,越說心裡越堵,心裡越難過。”
卓立男點點頭,收起戒指道:“好吧!我聽你的,戒指我收下。逝者已矣,存者偷生,你要好好的,應該也是老丁的心願。”
岑仙兒點點頭:“嗯!我會的。卓小姐,我還是那句話,你與孔先生的事可要抓緊了,千萬不要步我後塵,否則後悔莫及啊。”
卓立男苦笑道:“人人有本難念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