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各懷心思,做出傾蓋如故的熱絡狀,邊喝酒邊說了些閑話,相互在探著底細,黃叔平反而像個局外人,依舊是聽得多,說得少。
古祝群見浦成不見外,大口喝酒,大聲說話,心頭不覺暗喜,此人似乎是一個爽直之人。他努力勸說黃叔平交出證據,但黃叔平愣是不松口,與浦成幾杯酒下肚之後,忽然說:“浦兄啊!我和你投緣,可以說是一見如故。”
浦成大笑:“是啊是啊!我跟你想的一樣。我們是想到一起了。不瞞你說,我跟黃大哥也投緣……”指了指黃叔平,“我們的交情呀!也是喝酒喝來的,不信你問他。”
黃叔平微微皺了皺嘴,“呵呵”冷冷一笑。
古祝群跟著笑道:“我信我信,我當然信。酒是個好東西,志趣相投千杯少。”他看了一眼,許是酒勁有些上頭,突然壓低了聲音,“我們就憑酒盅說話把,我今天來拜見黃老板,其實是替人做說客。”
浦成貌似驚訝地“哦”了一聲。
古祝群湊近浦成說道:“我替誰做說客不重要,他們之間完全可以直接對話,重要的是現在不方便,所以我是奉命而來。”
浦成微微一笑:“是嗎?”
古祝群像是把浦成當成知己一般,耳語道:“黃老板手裡有樣東西,是壽谷夫想要的東西。你聽說壽谷夫這個名字嗎?”
浦成說:“知道!如雷貫耳!”
古祝群說:“知道就好,省得我把話繞遠了。你幫我評評理,幹嘛非要在敏感的時候去見壽谷夫呢?把東西交給我,讓我轉個手,不是一樣嗎?有橋不走,偏要淌水,你說、你說說看。唉,石田的眼睛就盯著這個茬,稍不留神就被人抓了把柄。唉,幫我勸勸黃老板。”
黃叔平靜靜地看著古祝群說話,始終不插一嘴,見他鉚足勁拉攏素味平生的浦成做說客,心頭不覺暗笑,一個76號的司長,如此挖空心思,當真難為他了,浦成怎麽可能上他的當呢?
黃叔平怎麽也沒有想到,浦成竟然脫口而出:“古司長,其實是我要見壽谷夫。”他一聽驚訝之極,一時間怎麽也猜不出浦成說此話的用意,便用疑惑的目光,緊緊盯著浦成不放。
古祝群同樣感到極為意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想幹什麽?”
浦成微然而笑,說:“因為我就是黃老板手裡的東西。”
古祝群說:“開玩笑的吧?”
浦成雙手一攤,說:“你我今天能夠不約而見,乃上蒼的刻意安排,我怎麽會與天意開玩笑。”
黃叔平微微搖頭,說:“你喝多了。”
古祝群則說:“我們喝酒歸喝酒,交情是交情,話卻不能亂說。我跟他、他……我跟黃老板是談嚴肅的事。”
浦成說:“明白!我不妨跟你說實話。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古祝群仍然將信將疑,轉頭問黃叔平道:“他當真麽?”
黃叔平臉無一絲表情,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浦成說:“今天下午兩點,韓奎會去甄貴。甄貴是石田的人,石田應該會安排我去見壽谷夫。”
古祝群見浦成走進包房後,沒有與黃叔平單獨說過什麽話,聽浦成這麽一說,倒是相信了幾分:“錯啦錯啦!你們大錯特錯。”
黃叔平終於開了口,問道:“你是指壽谷夫與石田交惡,韓奎與甄貴見面會有變數嗎?”
古祝群說:“可不嘛!我可以打包票,石田絕對不會安排浦兄去見壽谷夫,
反而會把黃老板您給牽扯進來,因為什麽原因,你們的心裡應該都清楚。現在的石田是瘋了,他連續三次買人行刺壽谷夫,可一次也沒成功,正急著等米下鍋呐。”他朝黃叔平翹翹大拇指,“你是什麽人?是上海灘叫得響的人,浦東老大,是能夠與杜先生平起平坐的頭面人物。如果你被攪了進來,事實明擺著,日本人精得很,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你是不可能被壽谷夫買通的,只有壽谷夫被你利用了。這不,壽谷夫不就完了嗎?石田居心險惡啊!你們可要知道其中的厲害!” 浦成聽了暗暗感到有趣,明明不是這麽回事,卻被古祝群說得像真的一樣,卻不能明說,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原來壽谷夫和石田兄弟鬩牆啊!”
古祝群說:“可不是嘛!所以說,你們絕對不能相信石田,但你們可以相信我。你們把東西交給我,我可以拍著胸脯說,條件隨便你們開,只要壽谷夫與石田扳手腕贏了,整個上海都是你們的。”
浦成說:“我剛才說過了,我就是你說的東西。”
古祝群驚訝地問:“你?你能指正孔立強?你們都知道,孔立強是我們政府眼裡的紅人,沒有把握是不能隨便亂動他的。萬一出現了差錯,日本人和汪先生,誰的臉上都掛不住。”
浦成說:“呵呵,沒錯!只有我可以!”
古祝群問道:“你憑什麽說此大話?是不是喝酒喝過了?你有什麽證據在手,要不拿來給我看看,讓我來給你們把把脈。你要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那是要出人命的呀!”
浦成把眼睛看著古祝群,目光中露出一束堅毅的光芒,說:“我沒說大話,因為我就是共產黨。”
黃叔平連忙喝止道:“酒喝多了,一派胡言。”
古祝群著實嚇了了一跳,說:“你、你是共產黨?”隨即指了指黃叔平,“別嚇我,你不會也是吧?”
浦成點點頭:“我如假包換,黃大哥怎屑把共產黨放在眼裡。”
黃叔平眉頭緊皺,微微搖頭。
古祝群看看黃叔平,又看看浦成道:“我想黃老板也不可能。誒!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浦成說:“我看不見未來。我所缺,黃大哥能給。”
古祝群搖搖頭說:“不會這麽簡單,共產黨我見得多了,個個都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浦成說:“總有例外。”
古祝群說:“這倒是的!你知道我現在坐的是什麽位置?你聽好了。我會給黃老板面子,壽谷夫也會給黃老板面子,唯獨石田不會。”他的手一伸,“所以,你把證據給我是你唯一的選擇。”
浦成說:“證據我有。”
古祝群說:“那你給我呀!難不成是你什麽條件?說來聽聽。 ”
浦成說:“我卻有所圖,否則也不會有今天的選擇。”
古祝群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浦成說:“我想幹什麽?古司長問得好。你這個問題,黃大哥從來沒問,但我早有答案。”
古祝群:“哦?那你說呀。”
浦成說:“我過去的日子暗無天日,不知何時是盡頭。現在黃大哥答應送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的臉皮再厚也不能就此心安理得。浦東太小,容不下黃大哥的雄心壯志,我要幫大哥搭一座跨江的橋。”
古祝群說:“橋是現場的,我可以拍著胸脯答應你,東西給我,就沒有問題。”
浦成說:“在一周前,你也許可以,但現在你可能辦不到。”
古祝群的臉色一變,說:“你輕視我?還是激將法?”
浦成搖搖頭:“我是說了實話。”
黃叔平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再一次喝止道:“夠了!不能喝酒少喝點,你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浦成說:“大哥,我有孔立強諜報網的花名冊,但取花名冊的鑰匙掌握在特高課的手裡,我除了找壽谷夫或者石田還能找誰?難道不是嗎?我這麽說有什麽問題!”
古祝群連忙問:“慢慢慢,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們共黨的鑰匙,怎麽可能藏在特高課?你們這是在哄我呐!”他看看黃叔平,再看看浦成,“哦!我算是明白了,你們這是逗我玩呀!”
黃叔平不知道浦成的葫蘆裡在賣什麽藥,下死眼盯著浦成不放,卻仍然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