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石田已經搞定韓奎,讓其引誘黃叔平來浦西,那就必須搶在石田之前找到黃叔平,把石田唆使韓奎的計劃提前透露給他,以其之道還施彼身。哪怕黃叔平與石田之間兩敗俱傷,對己也是有利無弊。壽谷夫就這麽想著,且繼續算計下去。要提前截住黃叔平,不能用特高課的人,因為石田在電訊科,憑他的精明,早晚一定會被他發現端倪。
這時,壽谷夫想到了古祝群。只有他可以提前接觸到黃叔平,而且也只有他有能力做到。就算將來事發,司令部來追責,給76號特務司司長下派任務,有著太多名正言順的理由。
壽谷夫想到這裡,立即給古祝群打了電話。
古祝群正想找壽谷夫,沒想到壽谷夫的電話先打了來。他是一個精乖之人,自然不會提前暴露自己的想法,而是必須先揣摩壽谷夫的心思再做決定。
壽谷夫開口就說了自己昨晚遇刺之事,古祝群吃了一驚,連忙表示當時早走是有任務在身,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壽谷夫當即表示了自己對他的信任,隨即話鋒一轉,用非常無助而又無奈的語氣,痛心疾首地告訴古祝群,他已經調查清楚,自己三次被刺的幕後策劃人是石田。
古祝群一聽,被嚇得不輕,卻隨即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偷笑起來。他見多了身邊人勾心鬥角之事,沒想到日本人也搞內鬥,且有過之而無不及,直接是在要人命。然而,他偷著樂是一回事,繼續猜壽谷夫跟自己如此說的目的,卻又是一回事,因此他不敢表態,只是一個勁地“哦哦哦……”應付著。
最後,壽谷夫言歸正題:“古司長,石田下套,要捉拿黃叔平,拿到孔立強是中共的證據,其實是他假公濟私,目的無非就是針對我。”
古祝群連忙順著他的意思說:“是是是!閣下分析的是,您要我怎麽做?”
壽谷夫說:“搶在石田之前找到黃叔平,拿到他手裡的證據,我要親自剝開孔立強的真面目。假如這事讓石田佔了先,我們必將遭來大麻煩。”
古祝群想了想,說:“黃叔平在上海灘是有名有面的人物,我總不能隨隨便便地把他請到76號來吧……”
壽谷夫說:“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的規矩,黃叔平是上海大亨,我也不能隨意動他。我讓你先一步找到黃,就是生怕石田為了一己私利胡來,破壞了我們大日本帝國跟汪先生締結的和平同盟公約。”
“您讓我怎麽做?”
“利益交換!”
“啊?我手頭哪有與證據對等的東西?”
“你手裡有兩個黃想要的東西?”
“啊?我、我有嗎?”
“有!一是,你答應他,只要確定孔立強是中共,吉辰公司就是他的,十六鋪碼頭也是他的。第二,以後,他在浦東的地盤,可以擴展到浦西來,你可以代表我向他承諾,我們可以在整個上海乃至中國任何一個地方,只要黃開口,我們一定給予提供一切便利。”
古祝群在心裡暗道,都是屁話!給黃叔平吃空心湯團,是在哄小孩子呀!但是,他不敢反駁,說:“只怕我的話不夠分量啊!”
壽谷夫呵呵一笑:“你可以把石田密逮韓奎之後的計劃告訴他,你去送他一個大大的人情……”
古祝群聽到這兒,所有猜想,突然間豁然貫通,壽谷夫說了這麽多,真正的目的是要維護黃叔平啊!他知道壽谷夫搞了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正是黃叔平的妹妹。又因為黃淑慧的死,
司令部把它當作了一件日本軍官醜聞,至今沒有向外界公開,所以,古祝群才會這麽想,壽谷夫是借著自己被刺一事在博同情,實際上是為了自己的女人,不願讓黃叔平落在石田的手裡。他立即說:“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幫您把這事辦妥帖了。” 在這段時間,黃叔平做了那麽多事,目的是為了幫弟弟黃叔同報仇,殺掉壽谷夫以解心頭之恨。而古祝群卻在妄自猜測中,居然以為壽谷夫想在暗中維護黃叔平,他在腦子裡形成了這層關系圖譜,禁不住有些自鳴得意,川沙黃家,大名鼎鼎,連老蔣也要巴結他們,如果自己攀上了黃叔平這棵高枝,現在再幫壽谷夫這個大忙,有了日本人做靠山,自己一腳踏財,一腳踏政,何愁未來?
錦繡前程在望,古祝群把眼睛一閉,似乎已然看到,自己飛黃騰達的一天,觸手可及,指日可待!孔立強算什麽東西?吉辰公司的破股份,又算得了什麽?因此,他把去醫院見孔立強的事,一下子拋在了腦後。
古祝群的精神越想越亢奮,暗暗準備了幾套見黃叔平的說詞腹稿,見天已大亮,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古祝群胸有成竹,既然黃叔平來了浦西,一定可以在石田之前見到他。因為,古祝群知道,福臨門大飯店是黃叔平的產業,只要去福臨門以老朋友的身份拜見黃叔平,就一定能獲取黃叔平的行蹤。
為了顯示誠意,古祝群沒有帶隨從,獨自駕車直奔福臨門大飯店。
福臨門不開早市,古祝群到時,店門還沒打開。他直接拍門,有夥計應聲而來。
夥計開門一瞧,是一個陌生人,便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飯店不開早市。您假如要預定飯桌的話……”
古祝群把手一揮,打斷了夥計的話,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禮賢下士一般地拱了拱手,說:“麻煩了,請幫我通報一下黃老板,就說他的老朋友古祝群求見!”
夥計有些摸不著頭腦:“黃老板?古先生,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們老板不姓黃。”
古祝群微微一笑道:“我糾正你一下,你們這兒的經理可能不姓黃,但老板姓黃,我古某是不會搞錯的,否則還算什麽老朋友呢?你進去幫我通報一聲就是了。”
夥計打量了幾眼古祝群,見他不像普通人,卻仍然堅持道:“對不起,我們老板真的不姓黃,要不您去別家飯店問問……”
古祝群搖搖手,說:“錯不了。錯不了。我站在這裡說話,似乎不太雅觀,要不讓我進去再說話。”
那夥計剛想再說什麽,有人從門後遠遠地問道:“這麽一大早,誰呀?”
古祝群搶先說:“不早啦!不早啦!在下古祝群,特來拜見黃先生,實在是有急事要說,給你們添麻煩了!”說話如此客氣,他已是一反常態。
不一會,裡面那問話人走了出來,向古祝群拱拱手,問道:“您是古先生?”
古祝群受奉承慣了,他的耐心漸行漸退,但臉上仍舊掛著笑容,一邊說:“正是在下!聽說黃老板來了,我有急事要跟他說。”一邊不管不管,伸手撥開擋在門口的兩個人,直接闖了進去。
終究是那句“聽說黃老板來了”這句話,觸動了那人,無奈地側身讓過,邊說:“在下謝伯俞,是這裡的經理。您是不是誤會了……”
古祝群邊朝裡走,邊說:“誤會什麽誤會!謝經理呀!你就別跟我來這一套了。我是真有急事要見你們老板,你趕緊幫我安排就是了。假如你是擔心老板怪罪……”他拍了拍胸脯,“別怕,我幫你擔著。”
夥計見狀,朝大街上看了看,反身關上了大門。
謝伯俞緊緊跟上:“這、這……這個……”
古祝群不耐煩地說:“這這這,這什麽呀!有什麽好這個那個的?黃老板還沒到是吧?那行, 我等他。你現在只需要你做一件事,盡快幫我去通報,就說是古祝群來見。我相信你們老板是不會為難你的,聽我的,你趕緊去!對了,我聽說他有一個包房,平常不讓人隨便進去。在哪裡?你帶我去,我就在包房等他。”
連這麽隱秘的事他都知道?這個自稱古祝群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謝伯俞一時間倒也不敢輕視,便小心地問:“古先生,您是……?能否給在下賜一張名片?”
古祝群哈哈大笑:“名片?哈哈哈,對不住了,我還真沒有。不過,你可以跟黃老板說,我古祝群是在政府裡面做事的。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古某不才,消息倒是有點靈通,剛剛聽到了一些對你們老板不利的話,我必須立即說給他聽。”
話中有話,軟中帶硬,且一下子擊中了謝伯俞的軟肋,他知道此次黃叔平為何事而來,盡管聽出了弦外之音,卻依舊保持著謹慎,不卑不亢地說:“古先生,我們福臨門開門做生意,您有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是這裡的經理。”
古祝群把臉色一收,說:“你還有完沒完?要是能跟你說,我非要自討沒趣幹什麽?你怕啥呀?我是政府的人,你們就害怕啦?你剛才也看到了,我是一個人來的,還需要我明說嗎?謝經理啊!你應該是明理人,起碼的規矩應該懂吧!你聽好了,我是來交朋友的,不是來跟你鬧著玩的。”
謝伯俞見他說得有條有理,且自帶一股威嚴,一時間不敢再猶豫,便伸手做了個“請”字:“您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