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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行旅程》三百一十九、重啟調查
  趙阿二被村長老婆罵出了門,灰溜溜地回了家。

  村長老婆的嗓門大,左鄰右舍閑得很,聽見她的叫罵聲紛紛出來看笑話,一起指責趙阿二不識好歹、狼心狗肺。趙阿二卻辯駁道:“我娘是菩薩救的,他算什麽東西!”

  宋莊經村長老婆與趙阿二這麽一鬧,都知道了流浪漢栗強的真名字叫孔立強,孔立強是大漢奸也隨之家喻戶曉。

  罵歸罵,鬧歸鬧,孔立強躲在望亭殿,這還了得?抗戰勝利的激情尚未褪卻,漢奸就像人人喊打的過街了老鼠,村民不用動員,連夜自發起來把孔立強轟出了望亭殿。小寶媽夾在人群中,盡管心有不忍,卻也不敢吱聲,眼睜睜地看著孔立強消失在了黑夜中。

  驅趕孔立強的聲浪,以及咒罵趙阿二的話,很快傳到了宋祥娣和她父母的耳朵裡,其父母的臉上掛不住,忍不住坐在角落裡唉聲歎氣。

  在宋祥娣心裡,嫁給趙阿二純屬無奈,現在見父母生悶氣,孔立強又被趕出了村,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對趙阿二一頓痛罵。趙阿二仍然狡辯道:“我娘是菩薩顯靈,就算栗強不在殿上,我娘也會好的。他躲在殿上肯定是得到了風聲才躲起來的,否則平白無故的誰會說他是漢奸……”

  宋祥娣一聽就來了氣,她許是杖著有父母撐腰,操起擀麵杖就朝趙阿二打去。這麽一來,趙阿二的牛戇勁也被激發出來了,不再忍讓,開始還手。俗話說老實人也有狠脾氣,宋祥娣父母見狀,一起動手幫著女兒揍女婿。最終,趙阿二雙拳難敵四手,他落敗摔門而出,卻又不敢回家,生怕被自己的母親、兄弟看不起,便摸黑走到了鎮上,在鎮公所門口等到天亮,舉報孔立強就躲在望亭殿。

  接待趙阿二舉報的人,並沒有把抓漢奸當回事,又聽說孔立強已經被趕走,僅是草草地做了登記,反而把趙阿二訓斥了一頓,便把他趕出了鎮公所,這讓趙阿二大失所望。饑腸轆轆的他,越想此事心裡的悶氣越甚,在鎮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著到早點攤,一摸口袋沒錢,心情越發不好了,像個沒頭蒼蠅般的亂走。

  趙阿二的囧樣,被一人看在了眼裡,上前給他指了條明路,當兵就有飯吃。趙阿二一聽大喜,跟他走到了國民黨部隊設在望亭鎮的臨時征兵處,報名從了軍。由於趙阿二不識字,登記人根據口音幫他填了入伍表格,姓名一欄寫了“趙阿宜”。從此,趙阿二就成了趙阿宜,再也沒有回宋莊。宋祥娣遍尋無著,生下孩子後,沒有再嫁,與孩子相依為命了大半輩子。這是後話了,以後再提。

  孔立強沒有歸路,也沒有去處,身邊只有江三郎與龍家瑛若即若離、若遠若近的身影。他打定了主意,決定去找遊擊隊。可是,遊擊隊在哪裡?孔立強不知道,心裡想著,遊擊隊大約在太湖。他抬頭看看北鬥星,辨清楚方向,孤注一擲般朝太湖走去。

  自望亭火車站軍火庫的一卡車武器彈藥被劫後,由軍統蘇州站負責徹查此事,他們摸著屁股都能猜到,一定是江南遊擊隊所為。可軍統也找不到遊擊隊的確切位置,只能采取常規手段,封鎖了附近通往太湖的水陸兩路。

  孔立強在夜裡此去,一頭撞進了軍統設置的關卡。那關卡由城防保安隊負責值守,孔立強面對盤問,既不敢報栗強的名字,也不敢說自己叫孔立強,他靈機一動,裝起了啞巴。然而,哪怕是一個啞巴,深夜走在通往太湖的路上便是嫌疑。城防保安隊立功心切,見天上掉下一個啞巴,

幾個人一合計,千載難逢的機會不能錯過,便偽造了一份筆錄,姓名一欄就填“啞巴”兩字,把孔立強定為“太湖水匪情報員”,在保安隊關押了兩天,又被送去了蘇州相中監獄。  軍統蘇州站有一人叫吳雲冰,他是望亭火車站軍火被劫專案組成員。這天,吳雲冰去望亭鎮公所調查,其中一人為了表現自己稱職,連舉報漢奸的台本也翻出來給他看。那天趙阿二來等天亮舉報,栗強又名孔立強的名字非但錄在台本第一行,還是那頁唯一的一行記錄,尤其是文末“在逃”兩字,引起了吳雲冰的警覺。

  吳雲冰懷疑的是,孔立強為什麽要以栗強之名潛伏在鎮上?又為什麽在這個節點出逃?會不會與劫軍火一案相關聯?他隨之去兆慶藥房和宋莊、以及找余關良進行調查,很快發現,孔立強在逃已不意外,意外的是舉報人趙阿二也失蹤了。

  吳雲冰立即把趙阿二的失蹤定性為被滅口,把孔立強來鎮上兆慶藥房定性為有預謀的潛伏,目的就是為了搶劫望亭火車站軍火庫。

  軍統蘇州站本來對軍火被劫的調查毫無進展,孔立強因而成了他們的結案疑凶,當即找人用不同的筆跡偽造了人證、物證,並篡改了余關良的證詞,隻字不提漢奸兩字,把劫軍火事件做到了孔立強的身上。文件簽字畫押、結案存檔,且逐級上報,邀功領賞。

  江蘇省委在蘇州軍統站內有潛伏的同志,他把孔立強涉及的案宗複製了一份,幾經轉手,最後交到了江蘇省委上海組織部同志的手上。

  余關良的證詞有真有假,其中如何認識孔立強的經過,寫得清清楚楚,經當事人顧律回憶、印證,劫軍火案宗中的栗強,非孔立強莫屬!

  被卓立男擊斃的孔立強沒死,他還活著!卻誰也高興不起來!

  孔立強已被組織部列為叛徒的槍決名單,他死而複生,且在望亭火車站搶劫了日本人遺留下來的軍火庫,他的身份,到底該如何認定?假如繼續堅持當時的黨小組決議, 把孔立強當成叛徒,那麽,他搶劫軍火的目的是什麽?假如為孔立強平反叛徒罪名,那麽黨小組決議上的錯誤,又將有誰來承擔?

  這也就讓組織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邵璽安看著案宗副本,陷入了沉思,他感到分外的棘手。

  感到棘手的人還有浦成。

  卓立男已經明確對姚向同表示,當場擊斃了叛徒孔立強,可現在,孔立強非但還在人間,且還在堅持戰鬥!

  卓立男向組織說謊,不管出於任何目的,那是黨性與原則問題!

  那份卷宗在上海組織部立馬卷起了驚濤駭浪,浦成當機立斷,立即停止了卓立男重返地下崗位的工作,命令她遞交一份在桃安鎮上詳細的經過報告。

  接下來,就是邵璽安和浦成直面自己問題的時候了。他們的態度非常明確。

  邵璽安說:“我們都別早下結論,先把此事調查清楚再說。”

  浦成點頭表示同意,說:“緊挨望亭鎮的太湖中,有我們的一支隊伍在活動,被劫軍火是否與他們相關,我必須立即回趟蘇北根據地,想法子與遊擊隊的同志們取得聯系,了解具體情況。”

  邵璽安伸手握住浦成的手說:“好!我同意你的意見,我會建議組織部重啟對孔立強的調查。”他頓了頓,鄭重地說,“我們務必實事求是,在孔立強的身上,有錯必糾,有過必追。該是誰的責任,我們堅決不推諉。”

  浦成認真地說:“我同意!假如是我錯了,或者是我的人錯了,一定請求組織秉公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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