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孔立強一語道破,虞希的臉色明顯一滯,卻馬上否認道:“什麽?誒,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喜歡他這麽一個不懂女人的榆木疙瘩!哼哼,我看上他?我吃飽了撐著。”
虞希的話貌似說得斬釘截鐵,但在她的心裡,確實隻裝了原一峰一個人。她喜歡他,曾經多次主動暗示過,但都被原一峰無視了。虞希倒也大氣,並沒有因愛成恨,而是把喜歡默默地揣在心裡。
當一個人真愛一個人的時候,會努力去接近,繞在其周圍,哪怕每天暗自念叨名字,也不會干涉對方的生活。相反,當一個人以為愛上另外一個人,然後一心一念想著佔有、得到、控制等等不顧一切地用盡手段,那便不是真愛,而是欲望。
虞希是前者。
孔立強聞言取笑道:“虞姐,你的臉怎麽紅了!”
虞希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說:“紅了嗎?哦哦哦,是剛才一口酒上臉了。喂,你怎麽回事啊?剛剛活轉來就尋我開心!你們男人呐,沒有一個好東西,我是看透了,這輩子也不會嫁人的。”
“原來虞姐還是未婚。女未婚,男未娶……”
“閉嘴!什麽亂七八糟的!嚴肅點。我們現在對外是姐弟,獨處一室是孤男寡女,你別老想著招惹我,否則我一口吃了你。”
“遵命!”
房間裡一時沉默,只有喝粥的聲音,又誰都似乎不太適應。
虞希許是為了掩飾自己剛才說過的狠話,隨手取過一本書揚了揚,說:“你剛才問這些書的哪來的。是他那天給我帶來的。哼,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孔立強聽她一口一個“他”,心裡已經了然,故意問道:“他?誰是那個他?”
虞希瞥了孔立強一眼,隨即避過他的視線,說:“原一峰原副站長。真笨,在日本人的鼻子下能夠混到今天還沒死,算你命大福大。他讓我把書帶來,我懂他的意思。我們站裡也缺藥,這裡又是窮僻鄉下,你的傷這麽重,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這兒吧?”
“然後呢?”
“然後就是現學現賣。趁你昏睡的時候,我按照書上的消炎偏方,去找來了金銀花、魚腥草、蒲公英、大青葉子、馬齒筧還有薄荷草等,連根帶葉洗乾淨搗爛取汁,敷在你的傷口上,所以你才活過來。你的命可是我救活的哦,可得記著我,哈哈哈……”虞希說得有些得意。
孔立強連忙說:“謝謝謝謝!救命之恩沒齒不忘。”
虞希笑道:“謝個屁呀!以後不允許再說一個謝字。其實呀!你真不用謝我,一來救你是他原副站長交給我的任務,我一定要完成的。二來嘛,我名為駐站醫生,實際上我就是三腳貓,曾經接受過兩年的強化訓練而已,包扎個傷口、膿包清瘡還行,要讓我動刀取子彈呀什麽的,我還真沒乾過。乾不了。不過我蠻有興趣學的,看著那些偏方,找些草藥來,在你身上做活體實驗,這感覺還真不錯。”
孔立強笑道:“我是給你練手來了。”他低頭聞了聞,“咦,聞不到什麽草藥的味道。”
虞希認真地說:“這就對了。我搗藥的時候,確實有股難聞的青腥味,但經瀝乾取汁後,我再聞,就是淡淡的清香了。民間偏方果然是偏方,是集古代名醫之大成,確實靈驗有效。我就在想啊,等到趕走了日本人,我一定解甲歸田,去尋個地方隱居。我做個郎中,幫老百姓看看病,
換個錢,不求大富,能糊一日三餐就行……”她說著說著,頭微微上揚,一臉的憧憬。 孔立強被感染了,低頭仔細聞了聞,真聞到了一縷淡淡的清香,敷了藥的心口還有隱隱約約的清涼,居然有了心曠神怡的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也曾想過要做一個漁民,自由自在地穿梭在大海洋面上,過無憂無慮的日子。誒咳……誒咳……”由於一口呼吸太猛,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咳嗽起來。
虞希見狀,立即放下嘴邊的饅頭,說:“好啦好啦!你省省吧!別暢想漁民不漁民了,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她上來幫孔立強輕輕地拍拍後背,“行不行?你是接著吃,還是床上躺著去?”
孔立強止住了咳,咽了口口水說:“我還想坐會。腳都躺得僵硬了,腰也酸痛,吃是吃不下了,讓我再坐會。”
有些親昵地摸了摸孔立強的頭,彎下腰看看他的臉,忽然咧嘴一笑,說:“你是我親弟弟就好了。告訴你,我真有一個弟弟,可惜已經好多好多年沒見過面了。”她直起腰,眼睛看向窗外,“唉,現在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是死是活!唉……唉”她連歎了兩口氣。
孔立強見她說得真切,忍不住說:“我也有個表弟,也不知道流落去了哪裡!”他不敢說實話,撒了個小謊。
虞希的臉陰沉了下來,重又坐回凳子上,吃起了剩下的半個饅頭,說:“我不管你是真投誠還是有說不得的目的,我們倒是有許多相近的地方,應該是可以做親姐弟的。他……原一峰跟嚴青就好得像親兄弟。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他們,甚是懷疑他們倆之間……之間,那個……唉,不說了。反正他們的關系特別好,還都不肯結婚成家,怎不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麽想的。”
孔立強感同身受,點點頭說:“他們都是熱血漢子,不結婚應該是為了心中的理想。霍去病不說過嘛!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虞希“切”了一聲,說:“屁話,盡是借口。不結婚就是革命了嗎?沒有這樣的道理的。你看看……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有許多人三妻四妾,還不是照樣吆五喝六地大唱抗日高調嗎?我們在前線賣命,稍有不慎,人頭落地,一命嗚呼了怎辦?不結婚,哼……”她冷冷一笑,“不結婚就得絕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當真、當真……唉,當真不是詛咒他們,到時怎麽去見祖宗八代。”
也許,這便是男人與女人的區別吧?
孔立強這麽想著,卻沒有應聲。
虞希接著說:“還是你好,早早地把老婆娶了,假如這次沒有活轉來,也不遺憾了,大不了十八年後再重新投胎來過。誒?你有孩子了嗎?”
孔立強想到了卓立男,不覺淒然一笑,搖了搖頭。
虞希說:“是不想要?還是沒懷上?”
孔立強沒好氣地說:“你這麽八卦幹嘛?我跟你很熟嗎?”
虞希笑了笑,說:“女人嘛!好奇心總比你們男人大一些。 你不想說就不說,跟我發什麽狠!”頓了頓,臉色一收,“別不識好人心,我是把你當弟弟來看,所以才關心你呀!你跟他怎麽一個德行?他……原一峰也是這樣,說著說著就翻臉不認人,真是一點也不懂女人,活該他們單身,將來去做孤魂野鬼,沒有人會同情。”
孔立強心裡想著卓立男,用手肘支撐在桌上,手指叉在額頭上,說:“你嘴裡說不是詛咒,口口聲聲死呀鬼呀,大概巴不得天下男人都死光吧!”
虞希哈哈大笑道:“這你就不懂啦!這叫做正話反說。我說死,他們才不會死呢!如果我們忌諱死,喜歡聽吉利話,好嘛,那離死期就不遠了。我們無忌無非,凜然面對死亡,反而能活得長久。比如你,我猜啊,你老婆肯定不願意跟你把死放在嘴上,所以你才會死去活來,糟了這麽大的罪。”
孔立強反駁道:“正因為卓立男沒有詛咒我死,所以我才沒有死。假若我們早這樣子……”用手在虞希之間擺了一個來回,“我可能早就見閻王去了。”
虞希又一次哈哈大笑,收住笑聲後說:“有趣有趣!跟你說話比跟原一峰、嚴青他們有趣多了。有好多次,我跟他們也是這麽開玩笑,你猜原一峰怎麽說?他一臉嚴肅,說,你記得幫我收屍。是不是?沒勁伐?他哪裡會知道,我只是想跟他說說話,心裡哪會盼著他們死呀……”忽然,虞希的眼睛一眨,眼眶中劃出一長串的淚珠。她連忙抬手抹去,一口吞進手裡的饅頭,“吧唧吧唧”地嚼出了聲音,借以掩飾著自己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