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浦成、邵璽安和屈雙喜他們在分析孔立強意欲何為時,嚴青已與原一峰取得了聯系,向他匯報了粟永盛陣亡,孔立強暫避於文康裡1號的經過。然而,原一峰接受了上次倉促見邵璽安時的批評,沒有立即去轉告邵璽安,而是向站長匯報完行動過程之後,決定去文康裡。
在原一峰的心裡,孔立強是叛徒,但也有送藥之恩,他的鋤奸之心開始猶豫,但是,在強攻特高課備用樓時,發現孔立強居然出現在了現場,且衣衫乾淨,沒有一點受過刑的樣子,對孔立強的懷疑陡增,鋤奸之心再起。
嚴青卻掛念著孔立強的安危,回到杜公館本想補個覺,可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向杜管家借了一輛車,準備去把孔立強接出來。
孔立強躲入文康裡1號,重傷未愈的他已經筋疲力盡,但精神亢奮,一遍遍梳理著粟永盛和卓立男失蹤到被救的經過,回想著壽谷夫的一言一行,禁不住想到,自己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已被壽谷夫抓到了把柄,他們所以才會對逮捕粟永盛和卓立男,對其刑訊逼供。現在,為了營救粟永盛,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自己肯定是暴露了。
孔立強忽然想到,壽谷夫是剛死,特高課的注意力一定會放壽谷夫的身上,自己是否暴露,對特高課來說,孰輕孰重?
他隨即拿定主意,決心一搏。
孔立強決定去吉辰公司,因為帳上還有幾十萬現金。這錢,不能留給任何人。
因此,當原一峰走進文康裡1號,孔立強在屋內找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換上,混在了大街上人流中,走路去了吉辰公司。他的身上沒有一分錢,黃包車也不能叫,只能走路去。
原一峰一走進屋內,他的手槍已然在手,卻遍尋無孔立強的蹤影。
嚴青後到,驚見原一峰在,連忙問:“你怎麽來了?”
原一峰立馬冷靜下來,說:“我來接孔立強。”
“接他去哪?”
“我幫他找了個安全屋。”
“你為什麽不跟我通個氣?”
“你說今天晚上來接他,我怕出事就提前來了。”
“他人呢?”
“不在了。我徹底搜了一遍,遍角無著。”
嚴青的腦子在急速打轉,尤其是看見原一峰手裡打開保險的槍,心裡不自禁地起了疑心,原一峰對孔立強始終保持戒心,似乎從來沒有信任過他。而原一峰偏偏是孔立強與黃桂仁之間唯一的聯系人,他這麽做,不應該呀!
現在這麽一見,結合到原一峰對待孔立強的過往,聯想著在他原一峰在現場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他來接孔立強去安全屋?到底是在按什麽心?嚴青的心頭掛著懷疑,但他不敢放在嘴上質疑,便砸了砸嘴說:“他會去哪裡呢?”
原一峰收起槍,說:“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嚴青想了想,說:“孔立強被壽谷夫從醫院裡帶到他們的備用樓,備用樓現在已毀,壽谷夫死在現場,特高課豈肯不追查孔立強?一定是死要見屍,活要見人。”
原一峰說:“他是個玩腦子的人,應該也想到了。他會不會逃命去了?”
“他已經在亡命而逃,憑他身上帶傷,有氣無力的樣子,還能往哪裡逃?我說過,會想辦法來救他出去,他留在這裡才是逃亡的最佳選擇。”
“可他就是不見了。也許,他信不過你。又或者,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許,
日本人和汪賊在他心裡才是最穩的靠山。” “你是說他去……”嚴青說不出口。
原一峰知道他指哪裡,點點頭說:“像他這種趨利附勢之人,豈肯就此亡命?”
嚴青實在不明白,原一峰為什麽對孔立強有如此成見?他們之間哪來的仇怨?卻不便質問,凝視著他,淡淡地說:“他不是這種人。”
“那麽,人呢?”
“我們找找看。”
原一峰沒有反對,他們開著車去了孔立強的租住屋,還去了卓立男家,不見孔立強的蹤跡。最後,他們一合計,決定再去吉辰公司看看。
孔立強身無分文,沒有叫黃包車,徒步走到吉辰公司,已經氣喘籲籲。代總經理顧律及眾人見到孔立強突然來了公司,均喜出望外,紛紛前來打招呼問好。孔立強強打精神,忍著傷痛,巡視了一遍之後,直接把顧律和財務經理叫道了辦公室:“我們帳上還有多少現金?”
經理回答:“80萬余。”
孔立強沉吟了一下,說:“丁育春丁部長死了,市府財政廳直接跟我打招呼,要我們吉辰公司負責駐防部隊的軍糧采購。”
“偽軍的口糧?”
“沒錯!他們的軍糧吃緊,只有十來天的庫存了。所以才急著讓我回來想辦法,幫他們籌集糧食。”
“我們幫日本人買米買面的事老做了,銀貨兩訖,沒有問題,讓他們給錢就是。”
顧律插話道:“這生意我們不做也罷。”
孔立強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做不行。現在的問題,並不是這筆生意做不做的問題,而是是財政部也沒錢,要我們墊資。”
顧律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經理說:“我們帳上區區80萬能幹什麽?”
“能做預付款!我已經與大進公司的呂老板談妥了,仍然由他們去經手,你現在就把這80萬打到他們的帳上去。越快越好,事關軍糧,稍有懈怠,我們的人頭都難保。”孔立強說得異常的鄭重其事。
顧律插話道:“我同意!董事長,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這事交給我來辦, 走帳資金的字我來簽。”
孔立強點了點頭。
財務經理說:“那好,我這就去辦!”
孔立強說:“你親自去銀行轉帳吧,我們必須保證不能出任何差錯。”
經理沒有絲毫懷疑孔立強連恐帶嚇之詞,大老板的親口之言,他也不敢懷疑,立即起身說了聲“是!”照辦去了。
顧律也站了起來,對孔立強說:“看您累了,您休息吧,我也去了。”說罷跟在財務經理的身後,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著,孔立強看著財務經理去了銀行,強撐著的氣力終於得以松了下來,一天一晚沒睡是他,已是筋疲力盡,困餓交迫,坐在椅子上回想著這一段來發生的事,不由得心潮起伏,漸漸地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突然,一連串急促的汽車喇叭聲,把孔立強驚醒了過來。他警覺地睜開眼睛,朝窗外一看,兩輛小車開到吉辰公司的大門前戛然而止。
孔立強豁然明白,壽谷夫雖死,但特高課還在。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孔立強的辦公室在二樓,可以直接下樓走後門。盡管有出逃捷徑,但他身上有傷未愈,每走一步都疼,不得不強提一口氣,從椅子上跳了出來,朝門口竄去。
他剛走到門口,與急奔過來的顧律碰了個正著。
顧律連忙說:“董事長,日本人來了。”
孔立強有心想跑,卻怎跑得動?剛才一急竄,再次撕裂了傷口,在喘息中不得不扶著門框借力,才不至於跌倒。他用手撫著胸口說:“應該是來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