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律一聽大驚失色,不解地問道:“抓你?他們為什麽又要來抓你?”
孔立強說:“我是從醫院逃出來的……”
他的話沒說完,顧律沒有多想,一貓腰把孔立強的一條手臂扛在了肩膀上,架起他就往後門跑去,邊說:“我猜到了。走,你趕緊走……”
孔立強猝不及防,傷口在撕裂,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誒嗯!”
顧律一邊夾持著孔立強下樓梯,一邊用極快的語速說:“今早上我在豆漿攤聽說了昨天有人與日本人對著乾,長了我們的志氣了!我不知道有沒有你的份,你趕緊逃,這裡我來應付。”
孔立強的雙腳幾乎離地,是被顧律拖著走,加上傷口在劇烈地疼痛,他要緊牙關說:“你把我放下來,也許還能保全大家。”
話說之間,他們已經下了樓梯。
顧律說:“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反正我們也沒做什麽,小日本能拿我們怎樣……”顧律的一隻腳剛踏出後門的門檻,揮手叫道:“黃包車、黃包車……孔董,我幫你叫輛車,我再回去拖住他們。”
孔立強說:“你這麽做會把你給牽進來,我是逃不掉的了。”
顧律沒有回答他的話,放眼四顧,卻找不到一輛黃包車的影子,反倒有一輛車停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著急地說:“沒車,這可怎辦!”
話音未落,停在那裡的車子,突然搖下車窗,隨之一聲喊:“孔立強!”
孔立強定神一看,開車人居然是嚴青,驚訝地叫了聲:“嚴青!怎麽是你!”原來,是嚴青與原一峰歪打正著,等在了路邊。
顧律一看,卻誤會了!一邊跑到車旁忙著放下孔立強,邊說:“原來有人接你。”他打開車門,把孔立強塞進車內,“你們快走……哼”
就在這時,只聽“啪啪啪”幾聲槍響,顧律的話沒說完,已然中槍,身子向前一衝,“哼”一聲後栽倒在了孔立強的面前。
特高課已經聞訊追來,眼見顧律與孔立強要逃,舉槍便射。
在這同那一時刻,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原一峰,他手中的槍也響了,“砰砰砰……啪啪啪”與日本人交上了火。
追到後門的特高課受阻,孔立強使出渾身之勁,把顧律拖進車內,吼道:“走哇!”
嚴青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像離弦之箭,在狹小的馬路上貼地飛行,卷起一陣風,地上了落葉瞬時間隨風起舞。車門隨著慣性,應聲關上。
孔立強把顧律使勁把顧律翻了個身,抱其在懷,失聲叫道:“顧律、顧律,你要挺住……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
顧律叫了聲“疼”,反而咧嘴牽強地一笑,說:“大大小小的場面我是見多了,沒想到子彈沒刀砍得疼。”
嚴青說:“還能說話,死不了啦!”
原一峰呵呵一樂,說:“不錯哦!中了日本人的槍還能說笑,有種!”
孔立強低頭凝視著顧律肩背上的血洞,用手按壓住,心如刀絞。昨晚,粟永盛就是這樣,死在了他的懷裡,現在是顧律又中了槍,唯一的區別是,粟永盛死在了不知名的同胞槍口下,而顧律吃的是日本人的子彈。
孔立強因而感到莫名的悲哀,緊緊摟著顧律說:“我一定不會讓你死,一定找醫生來救你……哇……”急火攻心的他,由於過於勞累,過於激動,體內體外的傷口崩裂,一口鮮血噴出了出來,再加上長時間沒有吃東西進食,許是血糖降到了人體極限,喘息了幾下,
便一低頭暈了過去。 當孔立強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稍微扭頭看了一眼,倒像是小時候在留亭鎮的房間布局,這是哪裡?他在心裡默想,能夠確定的是,這裡不可能是留亭鎮老家。他把視線放低,朝透光的地方看去,窗下有張常見的帶抽屜長方形桌,方桌前坐著一個人,挽著傳統婦女的發髻,身著一件土布衣服,正背對自己、面向窗口,伏案看書的樣子。
孔立強的心猛然一跳,情不自禁地脫口輕聲叫道:“立男!”這麽一叫之後,他已經後悔了,卓立男的背影要比看書女人的背影纖瘦得多,而且,卓立男也從來不挽發髻。
果然,那女人聽見了孔立強的輕喚,肩膀像是受驚般的一抖,連忙站過來說:“哎呀!謝天謝地,你總算是睡醒了。”
孔立強凝目一瞧,好一張熟悉的臉,不禁一時怔住。
“怎麽?不認識我了嗎?好好想想,我們見過一面的。”那女人邊說邊伸手摸了一下孔立強的額頭,“嗯,退燒了。你腦子沒壞的話,一定想得起來我的誰。”
孔立強確實想起來了,跟嚴青在杜公館見過她,曾經送她去吳淞幫原一峰做過清創手術,當即叫了聲:“虞姐!”
虞姐笑道:“我特地沒有自報姓名,就想試一試你有沒有失憶。現在好了,我們黨國的一個英才又回來啦!你以前叫我虞大姐,現在一醒來一開口就叫我虞姐,你跟嚴青當真是好兄弟,他從來就是這麽叫我的。叫虞姐好,聽著特親切。”
孔立強記得初次見她時寡言沉著,居然也這麽能說會道,也就尷尬地笑了笑,問道:“這是哪裡?”
虞姐擺了擺手:“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先不急啊!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我去把粥熱一下,肚子裡再不裝點東西呀,餓都得把你給餓死,那我的責任就大嘍!跟他們沒法交代啦!”邊說邊走了出去。
餓過了頭也就不覺得餓了,孔立強最想知道的是顧律的情況,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知道顧律嗎?他怎麽樣啦?”
“別急, 等會啊!”
等人的時間過得特別慢,孔立強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顧律架著自己逃出吉辰公司後門的場景,頓時浮現在了眼前。突然,他的心一動,顧律為什麽要拚死救我?他到底是什麽人?虞大姐畢竟是軍統的人,可以向她打聽顧律的身份嗎?
這幾個問題,就這麽困擾在了孔立強的心間,讓他有了度日如年之感。
過了好一會,虞姐端著一碗粥走了過來,孔立強想坐起來,剛一掙扎,隻覺得渾身酥軟,提不上勁來。虞姐把粥放在床沿上,扶孔立強坐起,蓋在身上的被子因此滑落,他低頭見自己沒穿上衣,胸口纏滿了白色紗布,紗布上隱隱透出血跡,卻似乎透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孔立強下意識地拉住了被子,虞姐見狀微微一樂,說:“沒事沒事。我是醫生,有什麽沒見過?我也不是小姑娘,你也不是處男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現在呀,你就是一個病人,不用介意啊!”一邊取過一件上衣,幫孔立強穿上。
孔立強的臉一紅,咧了咧嘴,卻笑不出來,支吾著說:“謝謝虞姐。”
“謝什麽謝啊!別客氣!我們現在是以表姐弟的名義住在這裡,謝來謝去反倒容易壞事。以後呀,我們千萬別再說謝,哪怕吵幾句爭幾句都比假客氣穩妥。”
“明白了。”
“對了,我有名字的哦!我叫虞希,虞姬的虞,希望的希。這個名字不錯吧?是我自己起的。”虞希邊說邊把粥碗端起,意欲喂他。
孔立強連忙接過,說:“我可以的,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