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一峰站起身來,默默地看著板正雄夫臉面貼著桌面的屍首,端起板正雄夫給自己斟滿酒的酒杯,舉起以示敬意,輕輕地撒在地板上。原一峰給予板正雄夫最大的尊重,哪怕死者是自己的對手。
見板正雄夫視死如歸,原一峰不覺暗暗佩服其堅定的信念,忍不住悄悄地歎了口氣。
莊昳秋想去搜身,原一峰搖頭說:“不用了!葛健說得對,我們給他最後的尊嚴吧。”
莊昳秋說:“假如他當真不是池田介……”
原一峰打斷道:“好啦!人都已經死了,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我們走吧。”葛健在旁,他不能讓莊昳秋亂說話。
莊昳秋連忙拉開移門,原一峰領頭走出。葛健緊緊跟上,莊昳秋複又拉上了移門,這才匆匆尾隨其後。
這時,葛健請來的灰衣人,正候在居酒屋門口。
他背靠牆壁,把槍暗藏在袖中,抱在了胸前。子彈已經上膛,手槍的保險也已打開,只等偷襲時機的到來。
如果老倪還在,灰衣人如此突兀的舉動,一定會引起老倪的關注。可是,世事沒有如果,只有一種結果,已成事實的結果。
這個結果是,老倪被孔立強糾纏去、後又回,把孔立強送進了浦江飯店,居酒屋門前留出了一個長時間的空擋。
板正雄夫的自殺,令原一峰沉浸在了巨大遺憾中。他一頭失落地走出了居酒屋,腦子裡滿是尋思,如何找出真正的池田介?
當他目不旁視,一步踏上街沿,只聽“砰砰”兩聲槍響,刺破了深夜中的寧靜,在破空回響。原一峰隻覺得後背一涼,身子已然發軟,連回頭的力氣也提不上,一頭栽倒在了街面上。
槍是灰衣人所開,近距離命中。原一峰避不可避,兩槍盡中。星空,路燈,隨之失去了光亮,周圍的空氣在窒息,漆黑的世界沒有了顏色。
灰衣人見原一峰倒地,知道已經得手,他轉身即逃。
一驚之下,葛健眼疾手快,甩開手,槍已在握。他的槍,在走出小包房時便已悄悄打開,一抬手便朝著殺手打去,“砰砰”兩聲,亦是槍聲連響,殺手的身影明顯一滯,卻仍然朝前竄去。
葛健毫不怠慢,提槍急氣直追。在這同時,莊昳秋回過神來,搶到原一峰的身旁,抱起原一峰撕心裂肺般地叫道:“原副站長、原副站長……”
原一峰的嘴巴開始流出一汩鮮血,他想說話,卻已無力說話,只是痛苦地睜著眼睛眨呀眨地,“哦……哦……”喘著粗氣。
仍然在這同時,居酒屋內有人聽見了槍聲。其中坐一桌的四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一點通,一起騰身站起,兩人一組朝門口跑去,另外兩人則朝板正雄夫的小包房走去。
還是在這同時,剛剛走進浦江飯店房間的孔立強,尚沒來得及與阿木林說話,連續的短促槍聲,把他吸引到了窗口,探頭朝外張望。阿木林的反應也快,隻說了一句:“出事了!我去瞧瞧!”他說罷,轉身衝出房間,疾步下樓,跑向槍聲出處的方向。
就在這時,浦成和邵璽安趕到了。借著居酒屋門前的燈光,浦成不認識蹲著的莊昳秋和倒地的原一峰,但邵璽安一眼認出了莊昳秋,他心知有異,再也顧不得紀律,三步兩步衝到原一峰的身旁。他定睛一瞧,果然是原一峰,連忙叫道:“原副站長……”隨即從莊昳秋手中搶過原一峰,抬頭朝搶手逃竄的方向張望道:“還不去抓凶手。”
原本六神無主的莊昳秋,
被一語驚醒,連忙站起身、拔出槍,朝殺手追去。 葛健追在前,他不會給灰衣人活命的機會。當他追近了些,舉槍瞄準再打。連續幾聲槍聲連響過後,殺手已被擊中,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地上。他知道葛健在追自己,但沒想到葛健會朝自己開槍。
灰衣人張大了嘴巴,直面葛健不敢相信是真,眼神驚恐地說:“你你……”
葛健毫不猶豫,不允許他說下去。他追到灰衣人身前,舉槍對準其眉心,“啪”一槍爆頭。
就差這一步的時間和距離,莊昳秋隨後趕到,見葛健沒留活口,著急地問道:“乾嗎殺他?”見葛健沒有說話,又問:“有問他是受誰指使嗎?”
葛健回頭看了看,見身邊沒有其他人,便陰惻惻地說:“如果說是受我的指使,你信嗎?”
莊昳秋隻道他是在開玩笑,背對葛健,蹲下來意欲對灰衣人搜身,邊痛心疾首地說:“我一定要揪出真正的凶手……”
葛健說:“你沒有機會了!”開口說此話的同時,他的槍口頂在了莊昳秋的背上,正中心臟的位置。
莊昳秋感觸到了背上的槍口,一臉驚異地回頭叫了聲:“葛健……”
“啪”一聲槍響,莊昳秋的叫聲,就此被淹沒在了槍聲中。
葛健不會允許莊昳秋說話,莊昳秋僅是“哼”了聲,一頭栽倒在了殺手的身上。他口眼難閉,至死都想不通,葛健為什麽會對自己開槍?
他們盡管各有其主,但私交歷來相好。莊昳秋怎會相信,葛健會對自己痛下殺手?孔立強更加不敢相信,莊昳秋會在這個時刻死在葛健的槍口之下。因為,在樓上房間內的孔立強,此刻正站在窗口,目睹了這難以置信的一幕,直看得他目瞪口呆。
孔立強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麽會這樣?其中到底有何隱晦的真相?
與此同時,被邵璽安抱在懷中的原一峰奄奄一息,他認出了邵璽安,斷斷續續地說:“陰……陰謀,特赦……特赦陰謀……找、找、找出……池田介……”
終究油枯燈滅!話沒說完,原一峰的頭無力側向了邵璽安的胸膛,眼皮緩緩閉上,就此氣絕。也許,原一峰的最後,見自己倒在了邵璽安的懷中,似乎是回到了組織摟的懷中,他去的格外平靜,臉色因而多了一分滿足般的安詳。邵璽安緊緊摟著原一峰不松手,他心如刀絞,悲慟滿面,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用頭緊挨著原一峰的頭,借此釋放著心頭的痛楚。
在這同一時刻,浦成大叫道:“叫救護車, 有人中槍了,誰打電話叫救護車……”在他的叫聲中,邵璽安提前埋伏在酒館內的人圍了上來。老倪放開黃包車,阿木林從浦江飯店跑來,像是看熱鬧一般地聚在了原一峰的身邊。
稍時過後,葛健確認莊昳秋已經身亡,忙不迭地回到原一峰身旁,揮槍驅趕道:“走走走,全部盡快走開,這裡沒有熱鬧可看。”
邵璽安還想做最後的努力,抬頭懇求道:“這人中槍了,得趕緊送去醫院。”
葛健揮舞著手槍吼道:“都給我滾開,我們是軍統,正在執行公務,誰阻擾格殺勿論。”
邵璽安別無他法,隻得咬緊牙關松開手,輕輕地把原一峰平放在地上,不放棄地說:“應該還有得救!”
葛健舉槍對準邵璽安道:“救不救我說了算!你想幹什麽?信不信老子開槍斃了你。”
浦成得見,唯恐邵璽安失態暴露身份,一把摟住邵璽安說:“我們不要管了,走吧!”
邵璽安盯著葛健,眼裡在冒火。
浦成耳語道:“小不忍則謀大亂,我們走。”
邵璽安強忍悲痛,收回淚眼欲滴的目光,不再堅持,任浦成拉拽著,慢慢地退到了咖啡館的一側。眾人見狀,包括老倪和阿木林在內,也紛紛退去,退離了原一峰的身旁,遠遠地看著葛健。
葛健怎知道這群人的身份?見眾人散去,蹲在了原一峰的身邊,抬手一試鼻息,知道大功告成,不覺松了一口氣。隨即單膝跪在了原一峰的身旁,低頭凝視著原一峰,想著外人無法得知的心思,露出外人難以捉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