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男回來了?孔立強疑是聽錯,驚訝地問:“卓立男?”臉上已抑製不住驚喜,眼睛不由得一亮,像是春風輕撫一道光。
浦成點點頭,說:“他父親患了肝病,恐怕時日不多了。非但是卓立男回來了,他哥哥聽聞後也回來了。”
孔立強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不自禁地“啊?”了一聲。一下子想到,原來他哥哥回家是為了看望生病的父親。
浦成說:“卓老先生一直在南洋籌款,有了病痛也不吭聲,唉……卓老先生這輩子經手的錢款不計其數,卻不舍得花錢給自己看病……”
孔立強一時茫然,不知道如何應答,怔怔地看著浦成。
浦成察覺到了孔立強的異樣,說:“你上次讓小武帶來口信,說他們被軍統盯上了。這事我們非常重視,好在他們也察覺到了。所以,卓立男沒有直接回家,她經人介紹,去洪恩醫院做了護士。卓老先生就在洪恩醫院看病,既方便父女見面,也方便盡孝照顧。”
孔立強立即想到了肖醫生。那天晚上,他看見肖醫生出現在了卓立男家,便問道:“應該是肖醫生介紹卓立男去做護士的吧?”
“咦?你這都知道?”
“難怪了!我是看見肖醫生去了卓立男家,所以就想到了。”
“以後切記,你不要隨意出現在她家附近,以免被人看到了懷疑。”
“好的!我記住了。對了,你們對程侑的調查怎麽樣了?”
“你還記得程再道嗎?”
“記得!我們蘇州的同志。”
“程侑是程再道的親弟弟。他們的母親,在卓立男家做保姆,以前跟去了南洋,現在跟著卓老先生夫婦回來了,可她為了照顧老爺子,愣是沒有回過自己的家。”
“原來是這樣。我能問嗎?程侑媽媽是我們的人嗎?”
浦成點點頭,說:“嚴格來說,卓老先生不是我們黨員。但程媽媽是我們的同志,所以她……她顧不上自己的小家。”
“我懂了!我們的同志都沒有自己。我現在總算想通了,可能是程侑想念母親才、才會偷偷去卓立男家。”孔立強一個激靈,思維跳躍到葛健的身上,“對了,葛健是不是我們的同志?”
浦成堅決地搖搖頭,說:“在軍統,只有你和駱爭鳴同志是我們的人。”
孔立強一時怔住,想了想說:“這就太奇怪了,他為什麽要殺莊昳秋?莊昳秋是我們的人嗎?”
“不是!據我所知,只有原一峰同志常年潛伏在軍統。嗯,以前是有,但已經犧牲了。”
“照這麽說,葛健殺莊昳秋的動機是什麽呢?他擊斃灰衣殺手我能理解,但他對莊昳秋下狠手就有問題了。”
“難道,葛健是在滅口?”
“不留一個活口,葛健的動機必須查清!”
“對!這事要查。孔立強同志,我們分頭查。但是,查出內奸是你當前迫切需要完成的任務,你可要分清主次。”
“明白!”
他們就此握手道別,一前一後離開了番禺路7號。
孔立強先是去找了阿木林一次,阿木林仍舊找不見。孔立強沒轍,隻得帶著一許的無奈,回到了嚴青的家中。他還沒進門,就聽到房中電話鈴響,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一接,電話是嚴青打來的,要他立即去站裡,說是黃桂仁來了。
原來,原一峰的死訊傳到了南京,堂堂一個軍統副站長被暗殺,自然是非同小可!毛人鳳必須發飆!毛人鳳本想親自來上海,
但與楊會存通了電話後,安排黃桂仁來滬善後。 特赦日本戰犯,因黃桂仁而起,就得由黃桂仁而至。毛人鳳深知,在這樣的敏感時期,稍有不慎,一旦泄露出去,對上無法交代,對民憤無法收場,這渾水,只能讓黃桂仁去趟。
黃桂仁一到上海,立即與楊會存密談了兩個小時。楊會存告訴黃桂仁,經手夏靜琴一案的當事人,已經全部被滅口。黃桂仁聽完楊會存的講述,只是冷冷地問了一句:“葛健知道多少?”
楊會存回答:“他沒有看到口供,最多知道一些皮毛。”
黃桂仁沉吟了一番,說:“他也留不得。”
楊會存暗暗吃驚,留不得葛健,那麽自己也是了解內情的當事人,難道黃桂仁也不願放過自己嗎?他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說:“要趕盡殺絕,不太實際,我們只能把泄密的可能降到最低。”
“嗯?”黃桂仁的眼睛,露出一道凶光。
楊會存說:“時間過去了幾天,假如葛健靠不住,他有很多辦法透露出去。”他要保住葛健,保葛健就是保自己。“假如葛健死得不明不白,反而會引起更多的懷疑。”
黃桂仁想了想說:“孔立強知道多少?”
楊會存說:“原一峰約孔立強見面,他們有什麽勾當,我還沒查清。他們在浦江飯店見過一面,原一峰跟孔立強說了什麽,我怎麽知道?”
黃桂仁沉吟了半晌,說:“對付孔立強,你既然有了安排,那就抓緊把他給辦了。葛健,他就交給我吧。”
保不住葛健,等同於保不住自己。楊會存忽然感到,自己一個少將站長,在黃桂仁他們的眼裡,不過是隻螻蟻,這些人為了自保,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他的背脊在隱隱發涼,忽然間好生後悔,當初如果把夏靜琴的口供留下備份,手裡也就有了與黃桂仁談條件的籌碼。
可是,現在自己一無所有。
楊會存突然想到了一首詩“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自己心底無私,坦蕩一心為黨國,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他暗自長歎一氣。
楊會存豈肯甘心把自己的性命給黃桂仁捏在手裡?便說:“嚴青與孔立強親如兄弟。 孔立強留下來,絕非他一個人有此魄心。”
“你是意思是?”
“一定是嚴青從中唆使,他們有不可示人的目的。”
“你是想說,嚴青與孔立強陽奉陰違?沆瀣一氣?”
“我們可以一試。”
“怎麽個試法?”
“你讓嚴青把孔立強召來。孔立強一招即來,就說明孔立強留在上海,嚴青自始至終是知道的。由此可見,他們暗中有著聯系,那麽,孔立強約見原一峰,難說不是嚴青的主意。”
“有趣了!”
“有趣什麽?”
“嚴青一直再與原一峰唱對台戲,你這麽分析,不覺得有趣嗎?”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種事常見。”
黃桂仁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道:“他們為什麽要這樣?”
楊會存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黃桂仁說:“無非就是,誰都只打自己的小算盤,哪怕犧牲黨國也在所不惜。楊站長啊,你這個站長是怎麽當的?內部雞犬不寧,只知道勾心鬥角,如何展開工作?”
面對黃桂仁的指著,楊會存暗暗罵了一句:草泥馬的,你算老幾呀!把你當人看,你偏不想做人,也不掂掂分量,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居然敢說我?這裡是上海,不是你的南京!我們走著瞧。他心裡這麽想著,嘴上卻說:“黃部長一心為黨,楊某自愧不如。現在這樣,我們讓嚴青把孔立強叫回來再說吧。”
黃桂仁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