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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雪》第17幕 緣分,妙不可言
  “餓壞了吧?趁熱吃。”

  璀璨的霓虹,璀璨的夜,姑娘的出租屋距離電視台隻相隔一條美食街。她每天下班經過此處,看著琳琅滿目的小吃,聞著飄香四溢的美食,都好想衝上去大快朵頤。奈何自己囊中羞澀,隻好加快腳步趕緊回家拿泡麵來充饑。雖然只是清湯寡水,可時而放個雞蛋,時而配點榨菜,也別有一番美味。

  看著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樣姑娘心底莫名泛起一絲酸楚,母親被檢察院帶走留置調查,父親整整一天沒著家又聯系不上,少年好像一隻舉目無親的可憐蟲,第一個想到可以幫助他的人居然是自己這個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高陽,別著急,吃完了面我陪你回家,也許這個時間你爸已經到家了。”

  整整一天少年心緒不寧,渾渾噩噩的好不容易挨到放學便急衝衝的趕回家。等待他的依舊是空無一人,毫無溫度的房間。沒有母親做的晚餐,冰箱裡的麵包也讓人難以下咽。

  “我本來想去找胖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他也不在家。”除了爸媽,偌大的城市少年能第一時間想起的人就是胖子。可當他氣喘籲籲跑到胖子家門前,用力敲打那道熟悉的房門時,回應他的只有沉默的寂靜。

  “我去了派出所,爸爸的同事說一天沒見著他人。我還去了檢察院想找我媽,可人家不讓我進。”少年幾乎跑斷雙腿,可到最後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找到。他想把心中的秘密告訴警察,可話到嘴邊卻如何都開不了口。

  姑娘的話雖然令他難受,但她是對的。證據,凡事都要講證據。他不能光憑一張嘴就跑到派出所和檢察院,去告訴那些大人他的媽媽是無辜的,真正挪用公款的是那個死在自己面前的冤大頭。

  “想來想去,我隻好來找你。但是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麽,只能等著。”少年就站在大門前傻等,一站就是兩個多小時。但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還是讓他等到記者姐姐。

  “你居然不知道我叫什麽?就跑來找我,然後就那麽傻等著?”姑娘仔細回想一下這幾天的過往,她好像的的確確沒向少年正式介紹過自己。第一次在公園偶遇,她急著趕去派出所而錯過。第二次見面時少年趴在父親的懷裡哭成淚人,那份溫情的場面如果破壞掉會令她於心不忍。第三次就更不可能,少年燒得胡話連篇,醒來後母親就被檢察院的人帶走。

  “還好我聰明,本來我是在大門那裡等。後來看門的叔叔告訴我,電視台的記者都在後門進出,於是我就轉過來繼續等你。”一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麵瞬間見了底,少年整整一天沒吃東西,早就餓得兩眼發藍。

  “聰明?”姑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這個少年到底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聰明?如果她今天出外勤沒在台裡,又或者是走了正門,是不是他就永遠不會遇見自己,那樣他會站在那等自己到什麽時候?

  “你不生我的氣了?”姑娘的反問讓少年覺得臉紅,當時他只是心煩意亂,其實他心底對姑娘只有感激,人家好心好意幫自己墊付醫藥費,還東跑西顛付出那麽大的辛苦,可自己就是沒控制好脾氣。

  “對不起。”

  “對不起。”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向對方道歉,少年是真覺得自己朝姑娘發火不對,而姑娘也覺得自己不應該那樣一走了之,尤其是見到少年現在這副可憐的模樣,心底的酸楚讓她很不是滋味。

  短暫的沉寂之後,兩個人會心一笑。

自打第一眼見到姑娘,少年心底就莫名生出一種好感,這種感覺讓他經常混淆。明明是眼前的陌生人,可為何卻像一位多年不見的摯友。仿佛姑娘早就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只要彼此相見就會立刻認出她一樣。  姑娘沉默不語,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少年。他身上透著的孤獨氣質和心底的那個人真的很像,很像。遙想當年偌大的校園裡有一隻時常躲在角落裡的身影,只有見到她的時候才會站在陽光下露出微笑。她不是一個保護欲四溢的人,可不知為何就像當年見到芳芳一樣,如今面前的少年舉手投足間總能激起她保護的欲望。

  “就算你不來找我,明天我也會去找你。”姑娘的話令少年同樣吃驚,在那麽激烈的爭吵之後,她居然還能放下姿態來找自己,這個姐姐真是心地善良至極。

  “你還記得舉報你母親的人是誰嗎?”

  “記,記得,她叫楊柳,和我媽媽是同事。”一整天少年腦海裡反覆過濾著流言蜚語,那些人們口口相傳的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想不通的是那個女人明明知道錢是冤大頭挪用的,為何會誣陷他的母親?難道她就不怕事情敗露後,自己也會坐牢嗎?

  “她不會坐牢,因為她已經死了。”

  “什麽?她死了?”今晚姑娘的話總令少年不能淡定,舉報自己母親的人居然死了?這到底究竟是怎麽回事?

  “昨天傍晚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事故中死去的人就是她。”為了製作節目,姑娘整整忙碌一天,可她也整整思索一天。實名舉報之所以有力度,那是因為檢察院一定會找到舉報人,尋求她手中的證據。可是現在卻死去,不知道檢察院到底拿沒拿到相關證據,又或者是死無對證,那這起事件的背後還會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姑娘把她知道的細節和盤托出,非常擔心的望著少年。那一夜他在樹下聽到對話的兩個人相繼身亡,現在就算是他站出來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警察說出,又該怎麽證明呢?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很快饑腸轆轆的不光是少年,姑娘的肚子同樣咕咕叫起來,“還吃嗎?我再下一碗。”

  這回輪到少年看姑娘吃麵,冰箱裡最後一個雞蛋剛才被他給吃掉,她的碗裡這回是真正意義上的清湯寡水。少年環顧四周,這個一居室的房間面積還不到二十平米。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廚房,衛生間和臥室應有盡有。但顯然和母親相比姑娘不是一個愛打掃的人,無論是床上還是地面都顯得十分凌亂。換洗的衣服隨意扔著,床尾居然還有一隻紅襪子。

  “我平時很少回來,所以有點亂。”姑娘也同樣發現了問題所在,俏臉微微泛起紅暈。她能把自己打扮的乾乾淨淨就已經謝天謝地,至於家裡她真是無暇顧及。

  “姐姐,你是外地人嗎?”只有外來的人才會在城市的鬧市區租上狹小的房間,反正不管白天工作有多辛苦,夜裡回來有一張溫暖的床足矣。

  “算,是吧。”姑娘被少年問住,她原本在這座城市有一個溫暖的家。但父母離婚後父親淨身出戶,一紙調令去到海港城市,現在在那邊又重新組建家庭。母親帶著妹妹也早改嫁了人,原來那個溫馨的老房子已經屬於記憶深處,一去不再複返。自己的戶口剛從大學轉到單位集體,無論從法律上還是情感上她都應該是個貨真價實的外地人。

  “什麽叫算是?這些獎狀都是你得的?”少年開啟探索模式,這間屋子也不算大,環顧一圈少年很快就看見夾在書立中的獎狀。這些成績見證著姑娘從小到大的優秀,她不舍得扔掉,走到哪帶到哪。

  “好漢不提當年勇啦。”姑娘一邊吃麵,一邊疲於應付少年的提問,有點慌亂。

  “可你是女的,怎麽會是好漢?”少年又開啟抬杠模式,這下姑娘頭更大。

  “我是女漢子,怎麽不能是好漢?”姑娘放下碗筷靜等對方繼續出招,心想著一個小屁孩怎麽那麽多問題。

  “哇,省實驗中學?你學習真好,我是市一中的。”少年這回是發自內心的讚歎,實驗中學是這座城市中學中的佼佼者,雖然市一中也是重點,但比起實驗中學還是差著一塊。

  “一九九二年校園排球大賽第一名,你還會打排球?”少年無意間抽到一張獎狀,上面記載著姑娘輝煌的過去。

  “姐姐我以前可是個運動健將,人送外號小榔頭。”既然少年提起這段往事,姑娘也就毫不客氣的誇下自己,那清楚的記得那次最後的製勝分是自己得的。

  “看著不像。”

  “你,你這麽說話可沒朋友。”姑娘沒想到少年還是個小杠精,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具有孤獨氣質的人嘴都挺損的。少年連抬杠都和那個人一模一樣,雖然表面很生氣,可內心卻激起一番對老友的牽掛。

  “不是,我是想說姐姐你人那麽漂亮,看著不像體育很厲害的樣子。”少年的小嘴這回又抹了蜜,姑娘正在那自顧自的牽掛,聞聽此言心中竟然泛起一絲悸動的波浪。她板著臉正色的看著少年,心底卻在美的冒泡。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屁孩的話給撩到心弦。

  “也不是啦,我高中時有個好朋友,她才漂亮,比我好看一百倍。”姑娘美的有些忘乎所以,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可沒想到少年接下來的話竟然直擊她內心的靈魂。

  “一百倍?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人,除非她是仙女。”

  歌德飯店是這座城市最火的一家西式西餐廳,平日裡迎來送往的都是高官巨賈或者是國外來的外賓。普通階層連做夢都別想在這裡吃上一頓地道的西餐,這裡就連一瓶水都不是他們可以消費得起的。

  “仙女座包房到了,您裡面請。”高三的少女已經住校兩個月,自從父母離婚後父親就調到濱海城市工作。雖然法律上自己被判給父親,可是要完成學業的她繼續留在這座城市備戰高考。接到母親的消息,除了父親她們娘仨要在這裡小聚,因此特意和老師請假出來。

  從進到飯店門裡姑娘就傻了眼,高檔的裝修,穿著講究的服務員,還有吃客雖然形形色色但總給她一種高貴的感覺。有專門的服務生把她引到包房,自己也體會一把貴賓級別的待遇。

  “媽,夏夏,額?”推開門姑娘就看見母親和妹妹有說有笑的坐著,只是身邊突兀的多了一位中年男子讓她如鯁在喉。

  這名男子身穿一身高檔西裝,圓邊眼睛架在高高的鼻梁之上。皮膚白皙,身材中等,正和顏悅色的陪著母親和妹妹攀談著,最讓姑娘吃驚的是他下巴居然留著一撮修了型的胡子,無意間給他增添不少成熟的氣質。

  “小雪你好,我是你母親的朋友,我叫聞聚力。”沒等母親開口,男人立刻起身迎了上來,說話的聲音好像譯製片中的配音演員一樣動聽,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禮儀周到。

  “小雪,還不快叫聞叔叔?”姑娘已經處於錯愕的狀態好一陣子,即便是沒心沒肺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個叫聞聚力的男人加上母親和妹妹,真有傳說中一家三口的架勢,看上去特別完美無瑕。

  “你愣著幹什麽呀?”懂女兒的莫過母親,她一直在糾結何時把他們之間的事告訴女兒。妹妹才五歲還小,幾個玩具就能讓她接受這個陌生男人的殷切。可大女兒不同,從小到大都很有主見的她會不會接受這份陌生的關懷。

  “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聞聚力三個字她一點都不陌生,父母每一次的爭吵好像都是因為這個名字。他是母親的中學同學,歸國回來的高材生,下海創業的領航者,總之在母親口中他是一個比父親優秀千倍,萬倍,還更懂得體貼的成功男人。

  直到現在姑娘才明白父母之間爭吵的焦點,什麽只知道工作不懂的陪伴全是借口。冠冕堂皇一點就是兩個人之間那份愛已不在,隨著時間的流淌漸漸稀釋成往事如煙。說難聽一點就是有人移情別戀,背叛在愛情之間生根發芽長出的果實,無論用什麽樣惡毒的語言都無法描繪它。

  “小雪,先坐下,聽媽媽慢慢和你說。”女人言語之間透著焦急,男人投來安慰的目光示意她和孩子說話要和聲細語一些。只見姑娘拒絕了男人伸過來的禮儀之手,選擇原地坐下。男人有點尷尬,也隻好退回到座位上。這一幕頗為諷刺,姑娘一個人面對著一家三口,反倒感覺自己有些多余。

  “讓我和孩子說吧。”男人當著女兒的面握了握媽媽的手,女人立刻變得言聽計從一般。這一幕讓姑娘簡直大跌眼鏡,仿佛和母親相比她才是那個懵懂的少女,而自己倒像個不知好歹的潑婦。

  “小雪,每一份愛情都應該被尊重。我尊重你母親和父親之間曾經的那份愛,還有他們愛的結晶,也就是你們。”男人的聲音仿佛天籟一般動聽,如果這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演講一定是個滿堂彩。

  “愛是短暫的,但生活是長久的。我知道讓你短時間接受我,接受我和你母親之間的愛有些難勉強。但我請你能否尊重它?就像我也十分尊重你父親那樣。”

  天籟之音會余音繞梁三日,可就是鑽不進姑娘的耳朵,不管男人說什麽她就是聽不進去。什麽曾經的愛情,什麽尊重?她本來有一個溫暖的四口之家,每天放學回到家中和妹妹玩耍,看著父母坐在一起甜蜜的笑著,那些讓她做夢都會笑醒的畫面就是因為眼前的男人從此一去不複返,可他還在大言不慚的說著什麽尊重?

  “媽,你愛他?”姑娘越過男人直接和母親對話,女人被女兒的問題震懾住了。她從未見到女兒這個樣子,小小的身軀裡迸發出強大的氣場,就連身邊的男人也感到驚訝。

  “我。”

  “你只要回答愛或者不愛就行。”

  面對氣場強大的女兒,母親有些吞吞吐吐。此時男人突然伸出大手,把女人慌不擇路的雙手握在其中,微笑的望著她以示安慰。有了男人的鼓勵,女人似乎吃到一顆定心丸,她收起驚慌的神色,勇敢的面對自己的女兒。

  “小雪,我愛你聞叔叔。”

  “夠了!”沒等母親講完,姑娘就打斷了她,此時她已經氣得渾身顫抖,眼裡充盈著苦澀的淚水。

  “叔叔,我理解不了你口中的尊重到底是什麽?但今天我可以明確的回復你我尊重的方式。媽,祝你幸福。”姑娘話音未落就騰地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外就走。恰在此時包房的門居然開啟,從外面閃進一個人影正好和姑娘撞個滿懷。

  “對不起,我來晚了。呀,小心。”來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失去重心的姑娘,四目相對之間除了震驚就是訝異。

  “聞曉宇?”

  “穆雪?”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柳塘公園出手相助的年輕人。這個世界很大,大到你用盡一生也找不到那個錯過的人。這個世界很小,小到不經意間就會遇見那個這輩子再也不想遇見的人。

  “姐姐,小雪姐姐?”少年伸出手在姑娘面前晃了又晃,不知為何她突然雙眼失神的望著前方仿佛靈魂出竅一般。

  “你,你剛才說什麽?”往事在腦海裡不經意間流淌出來,姑娘下意識的揉了揉眼,時針已經快到晚上八點,再不送少年回家今夜她和他就屬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我想說,算了。”少年此時心焦的很,他想快一點見到父親,有好多話要告訴他。

  姑娘使出吃奶的力氣打了一輛出租車,想不到她回到這座城市第一次打車居然是為了少年快一點到家。一路上兩個人沉默不語,好像剛才把話說淨了似的各自看著窗外的遠方思索著心事。

  “高陽,我相信你。”

  姑娘首先打破沉默,她是下定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句話的。她自以為看人很準,但她的心曾被那份珍貴的友誼撕的粉碎。從此以後她把真心包裹在一個由距離和懷疑構成的外殼裡面對所有人,直到遇見眼前的這個男孩,那圈堅硬的外殼似乎開始出現松動。

  “我相信你說的是事實。”高陽也好,高大慶也罷,雖然接觸時間很短,但他們給姑娘的感覺就是真誠的,毫無保留的。雖然因為往事讓那位成熟幹練的老警察對記者心存芥蒂,但面對姑娘的時候高大慶依舊透著坦誠,絲毫沒有刻意回避些什麽。

  盡管沒能同少年的母親接觸,但從那天她坦坦蕩蕩的神情,面對兒子那份發自心底的溫柔就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人,無關證據這是作為女人的一種直覺。她在想到底是哪一個別有用心的人讓如此善良的一家三口陷入這場巨大的危機,她隻盼趕緊見到高大慶幫著少年一起把母親的清白恢復。

  “謝謝你,小雪姐姐。”

  感激的話不宜多說,姑娘的信任是對少年焦灼的心最好的冷卻劑。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他與她的心底同時生出一種不可言喻的羈絆,是信任,是真誠,還有那處在萌芽之中的依靠。

  “對不起,前面被警車擋住,你倆在這下吧。”出租車司機的話讓兩個人回到現實中來,他們驚訝的發現筒子樓被警車圍得水泄不通。彼此對視一眼之後,少年急迫地衝下了車。

  “高陽,你等一等我。”

  付了錢的姑娘無論怎麽追趕也追不上少年迅捷的步伐,她在思索到底出了什麽大事能讓十幾台警車同時出現在此。想到此處她不顧疲累的身體,直奔少年的背影追去。

  “爸,爸爸。”少年不顧鄰居的冷眼旁觀一路上飛快的跑著,越跑心裡越慌,越慌就越沒底。果不其然自家的大門此時大敞四開,一群陌生人正聚集他的家裡似乎在等人。

  “你們是誰?”

  “你就是高陽吧。”趙成剛陰沉著臉看著氣喘籲籲的少年,心底莫名的難受。他該如何把悲慘的消息傳遞給他,他該怎麽保證一顆完整的心不會因此而破碎?他還是個孩子,他能承受的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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