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儀的想法,與草包皇帝朱由檢的想法,不謀而合。
定下的第一條,便是放虎歸山。
同時,他還補充了兩條:其一,想辦法讓建奴鐵騎攻破一兩座城堡,在避免大量人員傷亡的情況下, 給建奴騎兵多準備些糧草、兵器;
其二,經過一場“苦戰”後,明軍通過由檢跨海大橋,退守苦兀島。
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潰散”到苦兀島更深處。
然後,關門打狗。
……
連續接到兩道密令,曹文詔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狠狠的拍一下大腿根, 暗暗讚歎一句:“嘖嘖,到底是皇帝,到底是大明戰神!”
他與茅元儀沒有多少交往,只是久聞其盛名,但對茅元儀喜峰口一戰中的驚豔表現,則是心馳神往,對這位大明戰神五體投地的佩服。
而對於草包皇帝朱由檢,則既敬又愛,同時還有一種莫名的畏懼。
他自詡閱人無數,飽讀兵書,對天文歷法麻衣相術等‘旁門左道’,均有涉獵,自認為一眼觀去,基本能看到別人的骨頭和五髒六腑。
可是對於這位草包皇帝,他卻始終看不透。
“來人,傳本侯令:讓所有野人部落的首領和族長們,以七日為限,責令其送來糧食、獸皮、藥材等若乾, 以助我大軍守城;
同時, 令其率領部落勇士若乾,趕赴苦兀島,與我大明鐵軍同仇敵愾,共禦強敵!”
“傳本侯令:令張威、李森二人緊急回援,順便護送由檢3號城、由檢4號城、由檢7號城百姓撤退苦兀島。
令其隻許敗,不許勝,若讓建奴騎兵生疑退卻,讓他二人提頭來見!”
另外,還有一連串的命令和部署,曹文詔一一安排妥當,這才松了一口氣。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呸呸呸,只有我曹文詔是臭皮匠,哈哈哈。”
曹文詔斟酌再三,
覺得再無明顯遺漏,便將所有戰前部署寫了一份題本,讓人以“電報”的形式發送給草包皇帝……
……
老河口附近,一條隱秘峽谷裡。
秦良玉帶領兒子馬祥麟、兒媳婦張鳳儀,跟隨牧羊人沈不蘭來到一座高峰上,提前勘探地形地勢。
“那個方向, 便是鎖龍關, 乃建奴騎兵潰退後最大的退路,峽谷長約二十五裡,最狹窄處已經被大明工程局的炸塌,兵馬無法通行。”
“可是,還有一條草藥人穿行的密道,可以直接通往鹿鼎山深處。”
“翻過鹿鼎山,便是沙俄地盤,那裡萬裡雪原,地廣人稀,若讓其遁入茫茫雪原,足以成為一個心腹大患。”
“故而,你秦將軍的任務,便是派兵駐守此地,斬殺一切敵。”
秦良玉聞言,重重點頭,淡然道:“絕不辱使命!”
旋即,她便傳令下去,令兒子馬祥麟率五百精兵,鎮守鎖龍關大峽谷。
五百條新式火器,一千霹靂子地雷,和兩挺由檢號機關槍,應該能抵擋二三千人的全力衝鋒。
緊接著,秦良玉、沈不蘭等人,來到另外幾處峽谷、河谷和采藥人密道,分別布置下人馬鎮守,這才回到中軍大帳。
“沈大俠,現在你實話告訴我,那位朱腳公子……到底是什麽?”
落座後,顧不得喝一口水,秦良玉便急切的問道。
沈不蘭含笑搖頭,道:“等打完這一仗,你回到京城後,朱腳公子會自己告訴你他的身份。”
秦良玉歎一口氣,道:“初見朱腳公子,覺得他作風浮誇,油嘴滑舌,完全就是京城一紈絝,當時本將軍還差點動手揍他;
熟料,經過這一場結交,我才發現朱腳公子不僅財力雄厚,思維縝密,就是一些沙場老將可能都要自歎弗如了。”
言辭之間,讚歎之情溢於言表。
這一幕,讓沈不蘭暗暗點頭,看來,“公子爺”的目光還真是不錯,像秦良玉這般有情有義的沙場老將,的確不多見。
唯一讓他有些擔憂的,還是草包皇帝的那德行……
見了美女便挪不開腳步的毛病,簡直太好了,這才能彰顯咱大明朝之國威煌煌!
“秦將軍,鎮守建奴騎兵潰退道路,只是任務之一,另外朱腳公子還再三叮囑,那些野人部落不甘寂寞,不服大明統轄;
故而,公子爺斷定,此次大戰中,那些野人部落是一個很大的變數,一個玩不好,可能就會脫靶,留下一個方圓數十萬裡的巨大隱患。
若真是如此,有生之年,可能會出現很多建奴鐵騎。
打死一個皇太極,還會誕出一個李太極、王太極、張太極、趙太極……”
秦良玉點頭稱是,道:“你家公子真是深謀遠慮,我在抵達此地後便發現,這片冰天雪地覆蓋下的黑土地,對大明朝而言,實在太過重要,一旦失去這一片土地,大明整個北方便會失去屏障與牽製。
東海女真,實際上比建奴更難馴服……”
沈不蘭笑道:“所以,公子爺才要放虎歸山。”
“放虎歸山?”
秦良玉一愣,略一思量,冷俏的臉上很快便顯出難以掩藏的驚歎:“你家公子,他,簡直不是人啊!”
沈不蘭:“……”
你是他嫂子,隨便你怎麽說,估計我家‘公子爺’都不會生氣吧?
“對了,還有一事,你秦將軍必須明白,”沈不蘭突然想起一事,正色說道:“山地遊擊戰的十六字訣,公子爺令你銘刻在心,要活學活用,此為其一;
其二,公子爺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秦將軍。
狹路相逢勇者勝。
有時候,在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情況下,遭遇平生大敵,在明知打不過對方的情況下,你便須有拔劍相對的勇氣……”
秦良玉道:“這一點,不用擔心,我川渝白杆兵什麽都缺,唯一不缺的,便是勇氣。”
沈不蘭搖頭,笑道:“秦將軍,我家公子爺的話還沒說完呢。”
秦良玉哦了一聲,閉嘴了。
“拔劍一戰,死而後已,乃為將者第一樣品質,想必秦將軍和你的三千白杆兵從不缺少,我家公子特意傳話過來,令我務必轉告秦將軍:
無論勝敗,他都要嫂子全身而退。
公子爺說,這座天下,好吃不過餃子,好看不如嫂子,他要你必須活著去見他。”
秦良玉:“……”
這番話,就十分……
“好了,秦將軍,我該走了,告辭!”沈不蘭眼瞅著秦良玉臉色微變,兩道秀美一挑,分明就是想生氣的樣子,便趕緊起身,“差點忘了一件大事。”
“何事?”
“你負責鎮守的密道,若有野人部落的兵馬想進入老河口,盡管放行便是,只不過,隻準進,不準出,一旦自己鑽進老河口這個是非窩,就必須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好,隻準進,不準出。”
“告辭!”
沈不蘭快步走出大帳,身形幾個忽閃,便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秦良玉跟著走出大帳,望著雪地上淡淡的一道蹤跡,悵然若失,仰面向天,深吸一口氣。
嘭的一聲悶響。
一劍揮出,一棵胳膊粗細的小樹便被砍倒,撲簌簌,一陣雪霧揚起,被風吹到臉龐上,隻覺得甚為清涼。
“這個朱腳公子,簡直就……簡直就討厭!”
“討厭!”
秦良玉沒來由的想起朱由檢那張帥逼臉,以及其慵懶、無所事事、無所謂的神情,簡直就是一個大禍害!
她的心,有些虛。
空落落的,好像丟了一點什麽……
……
陳興志老漢窩在水泥洪凝土暗堡裡,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出去撒一泡尿,在城牆根兒轉悠一會兒。
最近一直都在刮南風,寒涼中,夾雜著一股微不可查的煩躁。
“看樣子過兩天就要下雪了。”
走進暗堡,陳興志使勁搓著皺巴巴的老臉,來到兒子跟前一屁股坐下:“兒子,放了幾槍了?”
兒子:“三槍。”
陳興志:“現在還怕不怕?”
兒子:“還有點,不過,我的手有點癢癢。”
陳興志:“那就放在石頭上磨一磨。”
兒子:“好。”
兒子果然很聽話,將兩隻汗津津的手掌心,緊貼在水泥牆壁上,使勁搓了幾下,疼的齜牙咧嘴的,讓陳興志嘴角抽搐不已。
這個傻兒子。
還真是一個好孩子……
“兒子,開槍前,你要深呼吸幾下,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腦子裡什麽都沒有,耳朵裡什麽也聽不見,然後,再瞄準。”陳興志提起兒子手中的火銃,手把手的開始教他如何開槍。
“這種火銃在三十步以外,根本就打不死人,但響聲挺唬人的,所以,還不錯。”
兒子繼續在牆上磨手,鬱悶的說道:“那不就是在浪費火藥和鐵砂嗎?”
陳興志搖頭,罵道:“只要有膽子放槍,就不是浪費火藥鐵砂,等你娃面對面一火銃轟在建奴騎兵的逼臉上,你就曉得啥叫浪費了。”
兒子一副無所謂。
他是個農夫,又不是大明兵卒,就算天塌下來,還不是有大個子頂著麽……
……
陳興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伸手一巴掌,便將兒子打了一個狗吃屎。
“不殺幾個建奴,別再喊我爹。”
“若是城破,老子可不管你個慫貨!”
陳興志老漢寂寞的提著火槍,回到自己防守的射擊口,一屁股坐下來,有些無聊的望著外面一小片地方,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想整兩口。
這天氣,冷慫的冷。
突然,他瞳孔一縮,很自然的握緊火槍。
一道黑影倏忽一閃,便如幽靈般消失不見了。
深呼吸。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右手食指,下意識的扣緊扳機,一隻眼睛半眯起來,透過射擊孔,能看到的那片空地登時被拉近無數倍。
雪地上,出現一道淺淺的腳印。
然後,一隻裹著鹿皮靴子的大腳試探著向前踏出一步,接著,便是小腿、膝蓋、大腿根……
嘭!
一聲清脆槍響。
陳興志的眼前出現一團血霧,剛剛露出的半張臉被打成一片模糊,一個身披白色羊皮的漢子栽倒在地,手腳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敵襲!敵襲!”
“全體戰鬥!”
陡然之間,守城明軍炸鍋了,很多人看都沒看,將槍口戳出射擊口,直接扣動扳機。
負責監視的大明老兵猛的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卻是眼睛頂在透視鏡上睡著了……
嘭嘭嘭!
啪啪啪!
良莠不齊的槍聲,以及慌裡慌張的應對,顯示出守城明軍的雜亂無序。
看來,之前的判斷有誤。
這座看似固若金湯的烏龜殼子,並非堅不可摧,守城兵卒人數太少,是硬傷!
這一幕,落在遠處督戰的甲喇額真眼裡,無異於天籟之音。
“你們仔細聽,發現什麽沒有?”
負責攻城戰的甲喇額真大人,半眯著眼,出神的望著落日黃昏下的由檢3號城,嘴角漸漸露出一絲笑意:“槍聲駁雜,最新式的火槍數量不超過二十;
剩下的,有單發步槍,算是明軍手裡最好的武器;
還有一些槍聲,簡直就是燒火棍,什麽鳥銃、火銃,甚至還有人在使用小弩……”
甲喇額真大人轉頭,對麾下幾名牛錄額真道:“第一天攻城的時候,咱們被兩輪齊射打怕了,在氣勢上首先衰弱了。
這是我的錯。
如今細細想來,區區百名正經的明軍火槍手,加上一兩千農夫,豈能抵擋兩千鐵騎的衝鋒?”
甲喇額真大人搖頭苦笑,開始下令:“傳令下去,今夜,攻破此城!”
牛錄額真們紛紛領命,拍馬而去。
甲喇額真大人暗歎一口氣,心裡一陣莫名的煩躁。
他嘴上說的輕松,實際上,有一些實情根本不敢說出口,要攻下這樣一座小小的城池,付出的代價將是極為沉重的,很有可能會造成近千人馬的損失。
但是,必須得攻城。
因為,大軍糧草已經告罄。
大明工程局炸毀所有的退路,就連一些進山的通道,也堆滿了碎石、巨木等,根本回不了頭。
幾千大軍人吃馬嚼,若在溫暖時節,倒也沒什麽困難,大不了一邊牧馬一邊狩獵,同時慢慢跟明軍消耗,誰也奈何不了誰。
如今, 冰天雪地。
再不想辦法攻破一座城池,補充一些糧草,這一支精銳鐵騎將面臨滅頂之災……
……
“甲喇額真大人,攻城器械準備完畢,何時開戰?”
“記住,盡量減少傷亡……”
就在此時,突然,一陣轟響遠遠傳來,卻是老河口方向傳來的。
朦朧夜色下,一隊彪悍至極的騎兵疾馳而來。
足足有六百余騎。
馬背上,影影綽綽的,一時間辨認不出到底是什麽人。
只聽見怪叫聲,呼哨聲。
夾雜著幾聲低沉而古老的號角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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