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族長大人,苦兀島上的風光可好?”
“好。”
“軍中酒菜可還入口?”
“入。”
“大明皇帝待各位有如親骨肉,送來的絲綢、茶葉、瓷器、鹽巴和烈酒,大家都搬運回各自的部落了吧?”
“是。”
曹文詔問完幾句話,便不再言語。
他緩緩起身,負手而立,平淡的俯視下方站立的那些野人部落族長,目光閃動,似乎有一件重大事情無法一時決斷下來。
額溫春族長抬頭,凝視遼東侯曹文詔挺拔的身材,以及他那張不動聲色的臉龐,沉吟幾聲,道:“遼東侯大人,此次召見我們這些人,是不是有什麽大事需要商討?”
曹文詔回頭,笑道:“無事。”
額溫春族長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退後半步,眼觀鼻,鼻觀心,心如止水。
老頭兒心裡清楚,眼下建奴鐵騎壓境,這位遼東侯爺心裡應該對他們這些人不太放心,卻一時間不好挑明了說什麽。
既然如此,他也就懶得去說。
反觀其他族長,則一個個噤若寒蟬,面色入土。
顯然,受驚了。
“老河口以西那片山林裡,駐扎了一萬建奴騎兵,據說是建奴皇帝莽古爾泰最為精銳的軍隊之一,大家有沒有興趣打一次獵?”
突然,曹文詔開口說話。
他掃視一圈野人部落族長的面龐,展顏一笑,道:“當然,如果大家不太願意,那就別摻和此事,如何?”
眾族長默然不語。
這也無所謂。
曹文詔輕咳一聲,繼續說道:“這段時間,本侯與各位族長大人同飲共樂,情同手足兄弟,整個東海女真領地一片祥和。
在此,本侯感謝各位的鼎力相助。”
曹文詔走到桌邊,提起一壇酒,倒滿一大碗後端起來,笑吟吟的說道:“這是一碗手足酒,喝的是情分,喝的是興致,諸位,要不要再來共飲此酒?”
額溫春等族長面面相覷,對曹文詔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弄得有些懵逼。
“我願共飲此酒!”
額溫春老族長左右看看,大踏步走上前來,微微躬身,伸出雙手,便如晚生後輩請求尊貴者賜酒那般,恭恭敬敬的,一臉的鄭重之色。
曹文詔淡然一笑,將手中滿滿一碗酒遞過去,溫言道:“額溫春老族長,遼東總督大人,老英雄,曹某人願與你共飲此酒!”
說完話,他給自己再倒滿一碗,輕輕一碰。
一飲而盡。
噗!
這一碗酒,甚烈!
“額溫春老族長,令你率領部落勇士三百名,穿過鹿鼎山北麓大峽谷,繞道折回老河口一線,滅殺所有被打散的建奴騎兵!”
“額溫春謹遵侯爺將令!”
額溫春老族長皺巴巴的老臉上,登時舒展開來,領了一支將令,快步走出大殿。
“可還有人要共飲?”曹文詔頗為玩味的問道。
那七八名野人部落的族長面面相覷,終於有人扛不住來自遼東侯的壓力,遲疑著站出來,學著額溫春老族長的樣子,躬身請賜酒。
緊接著,所有族長紛紛上前。
“請遼東侯賜酒!”
眾族長齊聲喝道。
曹文詔輕笑一聲,道:“其實,這一壇酒,乃我大明皇帝陛下前段日子喝剩下的,就連我自己平日間都舍不得喝上一口。
你們這些家夥,真是好口福呐!”
曹文詔似乎心情大暢,仰面向天,呵呵大笑幾聲,這才給每一位族長‘賜酒’。
“你們傳話給部落,讓大家夥躲進鹿鼎山一線,各自尋找安全的藏身之地,不要參與此次大戰罷。”
曹文詔笑著繼續說道:“天龍與猛虎相爭,看上去聲勢頗大,實際上勝負早已注定,但這片黑土地上,必將被鮮血浸染一遍。
諸位野人部落的族長大人,要流血,也應該是那些建奴騎兵流血,不該是你們野人部落的勇士。
要死,也該是他們去死。
你們坐觀龍虎鬥就行了。”
曹文詔一飲而盡,吩咐一句:“各位族長大人,請隨本侯去狩獵。”
“我大明皇帝陛下,還給莽古爾泰備了一份大大的驚喜,咱們一起去見證一番,如何?”
……
一夜落雪,無事。
黎明時分,一場大規模的攻城戰驟然爆發。
三隊建奴鐵騎,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摸出老河口,想十二三裡外的城堡掩殺過去。
小小城池,聳立在茫茫雪原上,猶如一頭黑不溜秋的怪獸,一言不發。
城牆上,九十幾名大明老兵六人一組,分別躲藏在水泥混凝土澆築的‘暗堡’裡,有些緊張的向外張望。
三千鐵騎,在距離城牆還有數百步時,開始逐漸加快速度。
第一波衝鋒。
親,本章未完,還有下一頁哦^0^開始了。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一百八十步。
一百二十步。
“放近了再打,保證絕對的殺傷!”
六人一組中,有一人是隊長,低聲下著命令,手中搖擺一台造型奇怪的遠視鏡,隨時盯緊那些疾馳而來的小黑點。
“第一波衝鋒,是三個騎兵隊,九百人。”
“一百步,九十步……七十步。”
“五十步!”
“開火!”
徐光啟、宋應星親手設計的這種水泥混凝土城堡,城牆凸出部分,便是藏兵之所在,也是火力交叉點的關鍵部位。
一旦全面開火,便會瞬間形成一個交叉掃射無死角的火力網。
此時,九十多條新式火槍同時開火,轉眼間便撂倒七八十名建奴騎兵,還沒等後面的人反應過來,第二輪齊射又開始了。
嘭嘭嘭!
嘭嘭嘭!
清脆的槍聲頗有穿透力,竟然瞬間便壓住九百鐵騎奔騰衝鋒的‘轟隆隆’之聲。
戰鬥正式打響了。
建奴騎兵的先鋒部隊,其實只是一個火力測試,屬於試探性攻擊,最大的目標便是讓大明守軍的火力點暴露出來。
然後,便是第二輪有針對性的攻擊。
這種攻城戰術,在遼東、遼西戰場上,屢試不爽,往往一個衝鋒,便會讓大明守軍的地雷、霹靂彈、守城弩、火槍、火炮等暴露無遺。
無論城牆多高,建奴騎兵都有辦法進行有效攻擊。
這一次,好像也不例外。
雖然,第一波衝鋒便損失百余騎兵,可算是較為嚴重的戰損。
然而,端坐馬背上的一名甲喇額真卻笑了。
區區百人,就算手中火槍再凶悍,豈能阻擋滾滾鐵騎?
“傳令,即刻發動第二波衝鋒,實行填城濠戰法!”這位甲喇額真淡然傳令,開始發動第二波衝鋒。
這一次,他們乾脆放棄了攻城火器和最為擅長的弓弩,而是讓兩千騎兵下馬,手持挖土工具和羊毛口袋,開始熱火朝天的挖土。
另外一隊千人騎兵,則形成一個衝鋒隊形,逐次疾馳過來,彎腰提起一袋泥土,策馬狂奔,衝向城堡的一面城門。
在距離城牆一百五十步左右時。
這些騎兵手腕一抖,便將羊毛口袋裡的泥土隨手向地上一潑,胯下使力,撥轉馬頭折返回去。
大明守軍竟是來不及開槍。
於是,隻好看著那些騎兵耀武揚威的疾馳而回……
……
“竟是北蠻騎兵的攻城之術。”城堡裡,一名老兵透過遠視鏡,仔細觀察著城外的景象,臉上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他們的辦法很有效,讓騎兵承擔泥土搬運,可快速鋪設一條適合戰馬衝鋒的斜坡過來,一直延伸到城牆之上……”
老兵一說,其他老兵自然明白。
當年,成吉思汗的騎兵,借用此法,橫掃天下,幾乎成為騎兵攻打堅固城池的最有效戰術之一。
據傳,著名的襄陽城,便是被三個萬人隊日夜急攻,眼睜睜看著人家用泥土,鋪設出一條達四五裡的斜坡……
“這還怎麽打?”有人臉上露出驚疑之色。
畢竟,他們還才九十幾人守城,火力有限,當那條大斜坡被徹底鋪設完成,數千鐵騎一擁而上,根本就來不及擊殺。
“侯爺那邊有消息嗎?”有人澀聲問道。
“侯爺府傳令,讓我們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固守多長時間?”
“不知道……”
“……”
正在大家驚疑不定,暗罵侯爺府那些狗幣實在不夠意思,讓他們區區九十幾人對抗兩三千建奴鐵騎,還要‘固守待援’……之際。
轟隆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
大地一陣震顫。
三四裡外,一大團濃煙滾滾而起,夾雜著一些木屑、亂石等,聲勢極為驚人。
“嗎的,建奴豬尾巴頭,竟然把咱們的鐵路給炸毀了!”
一名負責觀察的老兵驚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口中喃喃自語:“完了,這下全完了,鐵路被炸毀,咱們的援兵根本就開赴不過來啊!”
眾人皆驚。
“快快快,東門外有一隊騎兵偷襲過來,試圖爬上城牆!”
突然,有人怒吼一聲。
立刻,便有兩隊火槍手快速移動,向東門外方向馳援。
不一會兒工夫,那邊便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和敵人臨死前的嘶吼、咒罵之聲,夾雜幾聲戰馬的悲鳴,讓一眾老兵面面相覷,心情更加沉重起來。
“對方人馬太多,咱們人太少,顧不過來啊。”
“要不,啟動第二套守城方案?”
“不行,侯爺府那邊沒有命令傳來,不準動用第二套守城方案!”
一名負責全城守衛的遊擊將
親,本章未完,還有下一頁哦^0^軍站了出來,通過城堡裡特製的“指揮喇叭”,對所有老兵下達命令:“暫時靜觀其變,各小組各司其職,一旦建奴騎兵進入射程,放開手腳開槍就是了。
至於人手問題,本將軍自有主張!”
人心安定下來。
那名遊擊將軍走出一座高大的水泥混凝土澆築的暗堡,對身邊兩名傳令兵吩咐一聲:“傳令全城百姓,無論男女老幼,只要能拿起槍,都到這邊來領武器!”
守軍手裡的家夥,清一色都是大明最為先進的火槍。
而在守軍兵備倉庫裡,還堆放不少老舊退伍的火銃,甚至,還有一大堆火繩槍、弓弩、刀劍等武器,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分發給老百姓,讓城中數千人全部武裝起來。
這樣一來,就算城牆被建奴鐵騎攻破,一旦湧入城堡,大家也不至於手無寸鐵,成為那幫嗜血成性的畜生們的練刀靶子。
此刻,這位遊擊將軍方才明白過來。
當初,皇帝陛下傳旨,讓鄭芝龍王爺從海上運來大批落後兵器,分發給各個城堡,作為“戰備物資”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位草包皇帝,不是人啊……
……
建奴騎兵兵分六路,互為犄角,形成一柄尖刀般的進攻態勢,一路碾壓的開始攻擊。
五六座遭到攻擊的城堡裡,所有的老百姓都領到了武器。
火銃,火繩槍,弓弩,腰刀,利劍,還有各種不知名目的兵器,無不是大明眼下已然拋棄的‘老古董’,在正面戰場上沒什麽大用。
但這些兵器分發到老百姓手裡,卻另有一番氣象。
如果草包皇帝在場,定當會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自斟自飲幾大碗烈酒。
全民皆兵。
四個簡簡單單的字,其中包含的深意,豈能是眼下大明朝的這些文臣武將所能理解?
就算是沒人分發下去一把殺豬刀,那也是兵刃啊。
這五六座城堡裡,居住兩萬多將近三萬百姓,就算是一群手持殺豬刀的豬,建奴騎兵想要在破城後進行屠城,也要讓他們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更何況,草包皇帝朱由檢當初的一個無意之舉,將會造成一個什麽樣的後果,就連朱由檢自己可能都沒有預料到……
……
“爹,孩兒領到一把火銃,不怎麽會使啊。”
城堡裡,一座農家小院裡,陳興志的兒子陳滿倉,手提一杆破破爛爛的火銃,頗為嫌棄的說道。
陳興志領到二十發子彈和一把殺豬刀。
他自己就有火槍,比火銃先進不少,屬於大明朝崇禎元年的產品,這讓老漢頗為自負。
“只要是兵器,就是好的,你小子還嫌棄?”聽到兒子的抱怨,陳興志笑罵一句,順手接過兒子手中的火銃,隨手擺弄幾下,熟練的往裡面填充火藥、鐵砂等物。
“還行,就是沒啥威力,只能近距離開槍打死人。”
將填充好火藥、鐵砂的火銃遞給兒子,陳興志快步走到院門口,搬來一張門板,用殺豬刀在上面畫了一個狗頭大的圈圈:
“你躲在窗戶後,瞄準這個狗頭開一槍。”
兒子愣了一會兒,遲疑道:“爹……我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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