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下,改變個人命運之必然,使之成為一種看似不起眼的偶然,有時候,只需要殺一條狗。
李自成窩在一個向陽的山坡上,等到夜幕降臨時,方才摸回李繼遷寨。
他將馬匹栓在村口不遠處的一棵樹上,躡手躡腳的進村,先蹲在自家破窯前傾聽一陣,沒有聽到任何聲息。
韓金兒睡覺時會磨牙、放屁,動不動就甩胳膊叉腿,比一些男人還蠻。
破窯裡毫無聲息,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賤人趁自家男人不在,出門鬼混去了。
李自成怒不可遏,剛要轉身離去,打算去鄰村,尋到蓋虎那個屠狗之輩,一刀了結其性命,然後亡命天涯算求了。
一個小小的驛卒,連個老婆熱炕頭都保不住,扔了就扔了。
突然,他又覺得奇怪。
他怎麽聞到一絲甜絲絲的土腥味,在寒冷的夜風裡,顯得尤其明顯。
李自成推開破木門,向裡面跨出一步,就踩到一具軟囔囔的身體上。
他吃了一驚,趕緊打開火折子,一眼便看到韓金兒那張慘白、虛浮而誇張的臉,以及其死不瞑目的兩隻死魚眼。
在自家土炕上,趴著一具無頭男屍,身邊凌亂堆著幾件衣衫。
此外,炕頭的小桌上,還擺了半盆狗肉,已然凍得硬邦邦的,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就像幾疙瘩狗屎。
李自成自幼練習拳腳功夫,在外面闖蕩這幾年來,膽子也不算小,可一看眼前的一幕,褲襠裡還是忍不住一陣濕熱……
隻幾個呼吸間,他就決定了。
逃。
不管此事何人所為,但自己絕對脫不了乾系。
大明縣衙如何審理案件,李自成見識過,無非就是簡單詢問幾句,一頓板子下去,就算是一條鐵打的漢子,也只能屈打成招。
況且,這件事他根本就無法辯白,自己送急件回米脂縣衙,‘順道’七八裡回一趟李繼遷寨,就有好幾名人證。
李自成快速出門,略一沉吟,將破窯門在外面鎖上,快馬加鞭,一路向東逃竄。
聽說舅舅高迎祥造反,最近被官軍追剿,流竄進入了山西境內。
整整逃了一夜,次日清晨,他尋了一處無人居住的破窯,鑽進去囫圇睡一天,晚上又開始逃竄。
如此這般兩天兩夜後,李自成進入呂梁山區,卻被一群衙役堵在一個破廟裡。
李自成一看對方人多勢眾,便沒有反抗,假裝一個落魄軍戶,任由對方將自己押到呂梁縣衙,並被直接打入死牢。
在死牢裡,吃吃睡睡七八日,上面卻似乎將他給忘了,根本就沒人來過問,這讓李自成愈發焦躁和煎熬。
這一夜,死牢裡又關進來一條漢子,一身血衣,似乎遭罪不小。
後半夜,二人慢慢攀談起來,才知道對方是一名跟隨高迎祥的流寇,被官軍打散後捉住,吃了好一頓板子。
李自成詳細詢問舅舅高迎祥的處境,發現他想象中的舅舅,並非如傳說中那般威風凜凜,大碗吃酒、大口吃肉,如今只剩下七八人逃入太行山一帶,靠打獵維持生計。
追隨舅舅高迎祥的心火漸漸熄滅。
他安安生生的在死牢裡住著,該吃吃,該喝喝,日子過的還挺愜意。
這一夜,李自成半夜被提審,終於重新開始驚慌。
不料,前來提審他的,是一名錦衣漢子,李自成知道,對方就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
自己的案子竟然驚動了錦衣衛?看來,
這一次是難逃一死了。 不料,就在李自成自怨自艾、悲觀絕望之時,那名錦衣衛突然展顏一笑,轉頭對呂梁縣令笑道:“這個李自成倒也算是一條漢子,被那屠戶蓋虎坑害,也算是受害者了。”
縣令呵呵笑著,當場宣布,米脂縣屠戶蓋虎,與李自成婆姨韓金兒通女乾,為了坑害李自成,故意殺人,將一具無頭屍體扔在其家中破窯裡,並失手打死韓金兒……
蓋虎犯事後,已然遠遁,被下了海捕文書,全力緝捕。
李自成蒙受冤屈,且被蓋虎刻意坑害,著米脂縣將蓋虎所有田地、屋舍充公,錢財共計白銀一百七十二兩,盡數補償給李自成……
一番變故,讓李自成覺得人世間之大起大落,沉浮之間,似乎有天意照拂。
於是,便很容易聽從錦衣衛的建議,加入一個‘秘密之所’,約莫是錦衣衛的屬員。
李自成始終沒有搞清楚,反正手裡捏著一塊錦衣衛的腰牌,上面刻著‘大內密探零零捌’幾個鎏金篆字字,看上去挺神秘的。
就這樣,一條好漢,就被渾渾噩噩的改了命途,稀裡糊塗的踏上南下的路途……
……
就在李自成、張獻忠等一大批‘逆賊’,被以各種各樣的奇遇、巧合、威逼利誘等手段,發配到江南、東南一帶,成為朱由撿親手控制的‘大內密探’時,山西、陝西、甘肅等地,開始了大規模的‘以工代賑’。
因為具體負責此事的是魏忠賢,所以,源源不斷的糧食,通過漕運、海運和陸路,向北方一帶輸入,大面積餓死人的情況,迅速得到控制。
與此同時,山西、陝西、甘肅等地的煤礦,由工部和大明工程局接手,在錦衣衛、東廠的聯合執法下,煤礦交接過程極為簡單。
給那些煤窯主一張補償款欠條,讓他們盡快派人去京師戶部領錢,煤礦收歸國有,由大明工程局統一規劃、統一組織開采,統一運輸、販賣。
源源不斷的煤炭,被火速運往各地,並以‘賑災’的名義,分發給各家各戶。
這一舉措,朱由撿沒有任何表示,都是魏忠賢、徐光啟、錢謙益等人搞的,目的是利用宋應星等人的技術,快速改進采礦方式,擴大生產,以容納更多的流民。
同時,幾條縱橫交錯的官道,也陸續開工,吸引了數以十萬計的青壯年民夫。
信王府那片,經過簡單粗暴的拆遷後,立即開工,三十幾處工地上,晝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進行建設。
三萬兩千多名‘大學堂學子’,被統一安置到各個建築工地上,還沒讀書,就先做了苦力,一時間成為大明朝京師之地的笑談……
……
朱由撿的日子,開始變的無聊、閑散、無所事事。
不過,這都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
在他的心裡,正有幾百隻小貓爪子,使勁的撓他的心呢。
每天、每時、每刻,他的敗家值都在或多或少的增加,這讓他舒服的同時,也開始憂心忡忡。
因為,根據魏忠賢幾次叫苦,糧食問題,終於還是擺到這位草包皇帝的面前。
糧食!
如果沒有糧食,那些集中起來修橋補路、興修水利、疏浚河道、采挖煤炭的民夫,將直接轉化為一股股洪水猛獸,分分鍾就會將這個操蛋的大明朝,迅速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