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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騮山記事》(44)走馬幫
  羅四爺年輕時在西南行商,主要活動范圍在雲貴川,他吃苦耐勞,踏實勤奮,很快就積累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後來在青城山泰安鎮相繼買了幾間鋪面,慢慢地行商變成了坐商。隨著生意也越來越大,羅四爺成了十裡八鄉有名的富戶,在鄉紳自治的舊社會農村,有資產有地位說話就有本錢,而且他為人頗具正義感,很快就成了卡子溝村裡議事會的重要成員,人人尊稱一聲羅四爺。

  清朝滅亡以後,中國開始了軍閥混戰的階段,四川省內的各路軍閥反覆鏖戰,前後近20年時間。蜀中之亂雖然比不上中原混戰,仍然殃及民生,天府之國成都的百姓自然得不到修養生息,民生凋敝、滿目瘡痍。年輕時的羅四爺只能去偏遠川西、滇西地區行商。借助古時候留下的一條條茶馬古道,他隨馬幫穿梭在松林雪山、草甸河谷之間,其中的艱難險阻、險象環生,難以一一贅述。羅師傅給我們講了這樣一件事:

  有一年春天,羅四爺早早得籌備好了運送去川西一帶藏羌地區所銷的貨品,有茶葉、煙土、蜀錦、香料等。羅四爺每年都會跟隨一個由名字叫李大勇帶隊的馬幫進入川西,兩人相熟已久,常以兄弟相稱。茶馬古道上的每個馬幫都有一名首領,這個首領就是馬鍋頭。在這個首領所牽的馬頭上有一面鏡子,馬幫認為這面鏡子可以把前方的危險照射出來;首領後面背著一口鍋,也負責整個馬幫的生活,因此叫做馬鍋頭,簡稱鍋頭。馬鍋頭通常是由茶馬古道上最有經驗的人來擔當,馬幫中的每一個人都聽他指揮。一般大的商號會自己組建馬幫,李大勇的馬幫屬於逗湊幫,一般是指同一村子或相近村子的人,每家出幾匹騾馬,結隊而行,自行籌備商品,統一結算分紅。為了生活馬幫頂著草原的咆哮狂風,翻越白雪皚皚的高山,渡涉冰冷刺骨的河流,付出了常人無法忍受的艱辛。

  李大勇這一年四十二歲,正是年富力強、經驗老成的年紀,在茶馬古道上也有些名氣。這次他組織了十二人的隊伍,騾馬一共四十六匹。羅四爺在泰安鎮跟馬幫集合,十二個人裡,羅四爺與幾個常年外出的老馬夫都很熟悉,還有三個面生的年輕人,或許是第一次參與。馬幫裡的馬屬於西南小型山地馬,性情靈敏而溫馴,有耐力,善於馱運,蹄子小,適合走山路。它們的第六感非常好,認定可以走的路一般都可以過去,如果它們停滯不前說明前方有危險,馬幫往往就會選擇繞路甚至折返。清點了貨物,並都安置在馬背上之後,馬幫就離開了鎮子。

  行進到中午,鍋頭領著馬幫停在了一片樹林邊,因為到了“開梢”的時間,“開梢”就是吃午飯的意思,走了一上午人要吃飯充饑,馬也得吃草了。十三個人圍坐在一起,吃著糌粑,喝著酥油茶。這些人在家裡本來不喝酥油茶,但在路上酥油茶可以提供更多的熱量和鹽分,是馬幫生活不可缺少的飲食。人們喝著酥油茶聊著天,當羅四爺問起李大勇三個年輕人的情況,李大勇露出了異樣的神情,嘴裡說著是三位年輕客商,眼睛卻瞅著羅四爺眨了兩下。羅四爺會意,不再繼續問下去,岔開話題聊起了別的。

  聊天中羅四爺裝作無意地掃了三個年輕人一眼,三個年輕人挨著坐在一起,卻離著馬幫的人有點距離,他們都沉默著不說話,只是低著頭喝著酥油茶。行商多年羅四爺看人無數,總覺得三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不尋常的地方,又不能確定。羅四爺隱隱感覺到的不安,讓這次旅程蒙上了一層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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