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
只會成為別人的飯後閑談而已。
楊金坤不打算當什麽好人。
“對不起,你走吧。”他坐在櫃台後低著聲音開口。
青年垂著眼睛,在櫃台前站了好一陣子,才伸手拿回銀行卡。
他艱難的衝楊金坤揚起個笑容:“還是要謝謝你。我再去想想別的辦法吧。”
他說完便轉身,捧著銀行卡向門外走去。
銀行裡的氣氛十分壓抑。
楊金坤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
秦明宇一直盯著青年離開的方向,沒有收回目光。
陳五月敏銳的察覺到任務正在發生某種變化,她大概也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她們會沉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不可予人錢財、不可予人希望。
為了活下去,只能親手掐斷別人的希望。
很簡單。
秦明宇在看著自己櫃台上的取錢機器。
這是他見過的最簡單的任務,只需要不斷地拒絕,不斷目送一個個人絕望離去。
他現在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人總歸要先顧自己的,爸媽還在家裡等著他。
想到年邁的父母,秦明宇終於穩下心神。
他看著銀行大門,只希望接下來辦理業務的人能少一些。這樣是不是就意味著世上沒有那麽多遺憾呢?
但沒過多長時間,銀行門就再次被打開,新的客戶又來了。
幾人抬頭看去,是一對老人。
二人相互攙扶著走了進來。
“老婆子,沒想到這裡還有個銀行,咱們來這家問問。”上了年紀的老頭扶著自己的妻子,慢慢走到秦明宇的櫃台前。
他似乎想讓妻子坐下,但櫃台外的高腳椅有些高了,他們坐不上去,便只能扶著櫃台弓著腰顫巍巍的站住。
“你們這家銀行,是才開的啊?”老頭似乎聽力不太好,說話時聲音很大。
秦明宇微微一怔,他認真端詳了這老兩口好一會兒,才遲疑的開口:“你們是……人?”
“啊?”老頭沒聽清楚,指著耳朵湊近他,“老了,聽不清楚了,你說啥?”
好像確實是人。
活人也能進這家銀行?
秦明宇收回思緒擺手:“沒事,你們要辦什麽業務?”
兩個老人的聽力都不太好,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知道這二人想來幹什麽。
他們想來取兒子的賠償金。
“我兒子開車去接老板,跟大貨車撞了。送進醫院搶救了好幾天,我們就這一個孩子,我和老伴為了給他續命,賣了房子給他住最貴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但還是沒搶回來,死了。”老漢說這話的時候,深陷的眼睛有些發紅。
“兒子死了,賣房的錢還剩下點,我們就用這點錢給他買了塊墳地,埋了。我倆也沒房子、也沒錢,就在墳地邊上用廢品搭了個屋,住裡面,還能常去看看他……”
秦明宇聽得有些入神。
他也一直在擔心。如果自己死了,父母該怎麽辦呢?
現在看來,這對老夫妻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父母以後的樣子。
老人還在說著:“但沒住幾天,就有人來趕我們走,他們說那不讓住人,把我們搭的屋都拆了,東西也全扔外面;
“我們只能到處找地方住。老伴不舍得離兒子太遠,我倆就在附近找了個樓,晚上在樓道裡睡覺,白天去撿垃圾。但樓裡住的人不喜歡我們,大概嫌我們髒,
沒多久物業上也來趕人; “沒辦法了,我和老伴隻好在大街上找了個背風的牆角,架了塊木板和外面隔開,在裡面鋪上衣服過夜。但這天冷啊……老婆子隻過了一晚上就病了、發高燒了,醫院去不起,我就背著她到處找藥店。
“但我倆沒錢啊,沒錢就買不著藥,老婆子燒的越來越厲害,我沒別的辦法,只能跪下去求那些人。好在有個人發善心,給了我們一板藥……”
老頭邊說著邊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板藥片來。
秦明宇低頭看去,是大白片,他小時候常吃這種退燒藥。
這一板上有四枚藥片,已經吃了三個。
“最後那個老伴沒舍得吃,說萬一我以後也病了,要留給我。”老頭摩挲著最後的那片大白藥片。
秦明宇眼睛有些酸澀。
他沒想到有人連藥都不舍得吃。
“那大街上肯定不能再住了, 還好我和老伴發現了一個飯店。那家飯店好啊,一整天都開著門,我倆在那裡面睡了好幾天也不趕人,桌子上還有剩菜剩飯吃。
“但我老伴也不知道怎麽了,什麽都吃不下去,喝水都要吐出來。這啥也不吃,身子不就越來越弱嗎,就連走路也要我饞著了。”
老漢說到這時扶了扶身邊的妻子,似乎怕她站不住。
“那飯店的服務員說她這樣不行,得上醫院看看。上醫院得花多少錢我心裡是有數的,我倆一分都沒有,哪能去那個花錢如流水的地方啊。
“不去看病,老婆子越來越瘦了,瘦的只剩骨頭……我真怕她死了啊,她要是死了,我可怎辦……
“我想給她看病,但沒錢,只能去撿破爛來賣,賣破爛的錢也不夠上醫院掛號的。好在我們在飯店裡碰見了兒子的同事,他給了我我二百塊錢,讓我去買藥。
“他還跟我說讓我們去兒子的公司問老板要錢。他說我兒子是為了去接老板才出的車禍,公司理應賠償。
“我們去了兒子公司,找到了他老板。但老板說我兒子出車禍的時候不是上班時間,公司不用賠償。那老板直接叫保安把我們攆出去,讓我們快滾。”
秦明宇微微捏緊手指:“不是說去接老板的時候出的車禍嗎?怎麽不是上班時間。”
“他是公司的老板,平時一有什麽事就使喚我兒子。後來聽說那次他是在飯桌上喝了酒,不能開車,就叫我兒子去接。”老頭說到這抹了一把淚,“深更半夜的,就出了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