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夜晚十分寒冷。

　　楚絕脫了沾滿鮮血的外套，走下麵包車。

　　劉老三也揣著袖子哆哆嗦嗦的跟在他後面:“那對穿著黑羽絨服的夫妻就是馮溪的爸媽，這個點沒什麽人了，應該快收攤了。”

　　楚絕沒走過去，隻站在五六米外的路燈下看著他們。

　　這二人在一個便利店不遠處擺攤，攤子上賣的是些棉拖鞋之類的東西，上面架著塊從牛奶箱子上掰下來的紙板，紙板上用黑色的筆寫著十五元一雙。

　　兩個人好像在這坐了很久了，耳朵和臉都被凍得通紅。

　　那頭髮半白的男人正坐在一個小馬扎上，兩根手指夾著根煙，默默地抽著。

　　旁邊搓著手哈氣的女人正在跟他抱怨:“老馮，你說那孩子這周真不回來了啊?”

　　男人在寒風中彈了彈手上的煙灰:“不是說了嗎，這周她要和同事一起去爬山。”

　　“那也該回來吃頓飯吧，這孩子真是的，在外面上班一周才回來一次，咱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了，沒想到她突然打電話說要去爬山。你說她是不是在外面交男朋友了?”

　　“你也別管那麽緊，小溪那麽大了，交個男朋友怎麽了?”

　　“唉，咱們就這一個女兒，我這不是擔心嗎。你說咱家那麽破，是幾十年的老房子了，她要交個男朋友不得把人帶到咱家看看嗎?說不定男方的父母也要來看看的，我怕對面見了咱們家的破房子，暗地裡瞧不起咱閨女。”女人說這話的時候唉聲歎氣的。

　　“說這些話幹什麽，咱們出來擺攤不就是為了多攢點錢換套新房子嗎。等咱們攢夠了，買了房子，就把房產證上寫上她的名，還怕別人瞧不起小溪?”

　　說到這女人突然掏出一個破爛的小本子，翻了幾頁:“我算了，再有差不多一年咱們就能攢夠錢換新房子了，快了快了。”

　　女人用凍得通紅的手指翻著本子，臉上露出憧憬的笑。

　　“小溪還不知道吧，到時候給她個驚喜。”男人抽著煙，刻著皺紋的臉上也堆起笑容。

　　女人一把奪過他嘴裡的煙:“你也別抽那麽多，抽煙不要錢啊?而且對身體也不好，不想抱孫子了?”

　　男人咂咂嘴，似乎意猶未盡。他伸手去摸煙盒，發現裡面已經空了。

　　他又轉頭去看旁邊的便利店——一條條煙就擺在門口的玻璃櫃下面，煙盒子被光照的一閃一閃，十分炫目。

　　他盯著櫃台裡的煙盒看了好一會兒，才搓著手移開目光:“不抽了，不抽了。”

　　他們在滿懷希望的盤算著女兒的未來，卻不知道馮溪已經死了，就在幾個小時之前。

　　劉老三鼻子一酸，輕聲開口;“趙文博說，馮溪死之前還拚命把從鬼身上拿到的手機扔給他。”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所以把希望扔給了趙文博。

　　她希望剩下的人可以活下去，可以看在她拚著命把手機扔出來的份上幫忙照顧一下她的父母。

　　人死了，但家人還在。

　　劉老三吸吸鼻子，走到攤子前買了二十雙棉拖鞋。

　　他提著裝滿拖鞋的紅塑料袋坐回車上，在駕駛座上沉默了許久重重歎了口氣:“回去吧，你家在哪我送你過去。”

　　楚絕又看了眼那對在寒風中瑟縮著的夫妻:“平安公寓。”

　　……

　　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兩點。

　　楚絕打開臥室門，背著還在向外滲血的包走了進去。

　　床上的鬼原本在安詳的躺著，

但在看見楚絕後立刻又發了瘋，不斷地拿頭撞牆。　　楚絕慈愛的伸手摸摸它撞得鮮血淋漓的頭，覺得自己這個朋友比任務裡那三隻鬼好看多了。

　　說起那三隻鬼來……

　　楚絕邊想著邊拿下背包拉開拉鏈。

　　敞開背包後，最先入目的是一柄沾滿鮮血的消防斧，不過楚絕要找的不是這個。

　　他拿出斧子，輕輕把它放在旁邊的地面上。

　　拿出消防斧後，包裡三顆血肉模糊的人頭映入眼中。

　　“你看，”楚絕抓出一顆人頭向床上的鬼搖了搖，“我知道你很久沒見過同類了，一定很寂寞，今晚我遇見了三個鬼，但他們不喜歡我。”

　　說到這他表情有些沮喪:“他們不喜歡我，當然不會跟我回來。但我想你在這裡孤單了這麽多年，一定很想見到其他同類，為了你，我把他們帶回來了。

　　“可惜他們屍體太大，我沒法一起帶走，所以就隻帶回來這三個頭。”說罷他獻寶一般把手裡的頭湊到床邊，“我這麽為你著想，你一定很感動吧?”

　　鬼確實很感動。

　　楚絕看見它在床上不斷撲騰，好像十分喜歡自己帶給它的禮物。

　　如果不是被綁著，恐怕就要開心的以頭搶地了。

　　楚絕拿出一捆繩子，把三顆頭捆好掛床頭，溫柔的開口:“看你這麽高興，我就放心了。”

　　在把三個玩具掛好後，楚絕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他還惦記著自己的小說呢。

　　現在取材取完了，得更新了。

　　一打開後台，評論區果然又多了幾個噴子言論。

　　楚絕沒管他們，開始迅速碼字。

　　床頭掛著三個當事人，楚絕劇情卡住的時候就抬頭看他們一眼，所以碼字還算順利。

　　他知道讀者不喜歡看“一拳把鬼的鼻梁骨搗破”的戲碼，所以把劇情改了一下。

　　“男主楚絕從小就是一個膽小懦弱的男孩，在一次與噴子的約架中不幸卷入恐怖遊戲;

　　“很快他就收到了第一個來自遊戲的第一個任務，他與接到任務的其他人前往任務地點，在探索與尋求中發現資助與被資助的事情，見識到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

　　“最後他發現活下去的契機竟然是要他們親手殺死一個無辜的女孩！

　　“懦弱的楚絕被鬼威脅，要他殺死那個女孩。 他舉著刀在生命與良知之間權衡，在人性的天平之上搖擺不定。最終放棄殺人。

　　“我願意選擇自己的良知，哪怕放棄生命——他含著淚這樣說。

　　“就在無能懦弱的楚絕將要被厲鬼殺死時，女孩死去的爺爺突然出現，和三個恐怖的惡鬼同歸於盡。

　　“最後男主驚魂未定的躺在地上，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大體劇情就是這樣。

　　倘若陳五月看見這段劇情，恐怕要破口大罵。這跟真實情況完全不一樣的。

　　很快，第一個任務就寫完了。楚絕滿意的看了眼床頭的三個掛件。

　　現在已經是凌晨五點，楚絕一鍵發布存稿。

　　在他的書評區，噴子永遠是來的最快的。

　　果然，十分鍾後，評論區便多了一名昵稱是“乾坤大挪移”的讀者的評論——

　　“這什麽傻逼聖母男主，真慫！男主隊友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才跟他一起做任務，明明殺了那女的就都能活，還在那優柔寡斷，這比不死全是靠主角光環。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看見這本書，現在氣得睡不著覺了。”

　　楚絕早就習慣了，他熟練地給對方來了個99年禁言套餐，然後安詳的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要把這噴子帶到陳五月面前，讓噴子捅陳五月一刀實現畢生夢想。

　　說起陳五月，她可是全程圍觀了自己殘忍的殺人手法。

　　楚絕心想明天得去醫院堵住她的嘴，免得她逢人瘋言瘋語的胡說。

　　他邊想著這件事邊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