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孫浩然,是個孤兒。
你問那個收養我的男人?在我眼裡他算不上父親,甚至算不上是家人。
他是個瘸子,住在水泥壘成的破茅屋裡,家裡甚至連床都沒有。幾塊隨處可見的磚頭蓋上一扇破木板門就是我們睡覺的地方。
這樣貧苦的條件當然找不到老婆。
我是被他從路邊撿來的。
一開始他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但村裡總有些風言風語,漸漸地我便知道這個瘸腿男人並不是我的父親,只是把我拾回家的人。
但他對我真的很好。
聽說瘸子年輕時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他老娘辛辛苦苦的把他拉扯長大,他卻從來不乾人事,早早的輟學跟一群街溜子在街上閑逛,常常好幾天都不沾家,到處惹是生非招惹了村裡不少人。
瘸子的娘天天跟在後面幫他擦屁股,低聲下氣的跟人道歉。
村裡人可憐他老娘便不跟他計較,他就越發神氣起來。
直到後來他惹了不該惹的人,被人打斷了腿。他那些狐朋狗友遇事便一哄而散,留下他自己一個人在街上爬。
他老娘在街上找到了他,一瘸一拐的背著他走了十裡地,走到半夜才把他送到醫院。
瘸子要手術,醫院要錢。
老娘沒有錢,就趕夜路想回村裡,問人借點。
寒冬臘月的,她自己一個人走夜路,沒留神掉進冰窟窿裡,死了。
後來瘸子沒了娘,腿也瘸了。
那以後他就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踏實起來了。他想賺錢給娘修座墳,但人家都嫌棄他是瘸子,不肯用他。
他就只能乾些雜活,慢慢的攢錢,攢了好多年竟然也讓他攢夠了。
聽說瘸子就是在修墳回來的路上撿到了我。
撿到我後他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意義一樣,把自己虧欠老娘的全都補在了我的身上。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記得家裡是沒錢的,窮到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家裡的米盛在一個破杯子裡,永遠不到半杯。
他是個成年男人,飯量卻比我還小,每天隻吃一點就會把自己還剩大半的飯推到我面前,說他自己吃飽了。
村裡有個破滑梯,小孩們最喜歡在那裡玩。他們經常帶些我從沒見過的零食和點心去那玩,吃剩下就往旁邊一扔。
瘸子乾完了雜活便眼巴巴地守在那裡,等哪個小孩扔了手裡沒吃完的東西,他就跑過去撿起來,擦乾淨帶回家給我吃。
明明自己餓的要死,卻還是把吃的往我手裡塞,把東西塞給我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那是他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刻。
家裡很破,幾乎擋不住外面的風,遇到大雨時屋頂還會掉下幾片沾著草的泥瓦。到了冬天,屋外面冷,屋裡更冷。
我們只有幾件衣服可以充當被子,每到晚上睡覺時,他都會把僅有的衣服一層一層、嚴嚴實實的蓋在我身上,自己則縮在一邊,被凍得嘴唇哆嗦,牙齒打顫。
他對我很好。
但我討厭他、嫌惡他、怨恨他。
為什麽?
為什麽是他撿走了我?
他憑什麽撿走我?
憑那潮濕漏風的破屋?憑那永遠不到半杯的米粒?還是憑那所謂的“對我好”
我常常羨慕別人家的孩子,他們能吃飽穿暖,能吃我從沒見過的零食小吃,穿著我叫不上牌子的衣服鞋子。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不是被他撿走,我一定能過得更好。
而不是在這種破房子裡凍得打抖,吃硌牙的米飯,撿別人不要的衣服。
快死吧!快去死吧!我在心裡期盼著,只要他死了,我或許就能被重新收養。
我想被有錢的人家收養,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零食,遠離這個讓人惡心的地方。
或許是我的期盼有了用,他真的病了。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感冒,但為了省錢他沒有拿藥,於是病越來越重。
到最後高燒不退,整個人都癱在床上,動也動不了。
他在即將死掉的時候向我求助,我看見他衝我伸出手,好像想讓我去找人來救救他。
但我默默地看著他,什麽都沒做。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眼睛裡含著淚水垂下了手,無力的看向屋頂。
彌留之際,他好像看見什麽一般眼睛裡迸射出強烈的色彩,嘴巴大大的張開,嗚咽的喊出一句——“娘啊”
然後頭一歪,斷了氣。
我看著床上漸漸涼下去的人,抑製不住的笑了。
他終於結束了自己悲慘的一生,我也是。
……
晚19點34分。
楚絕走在前往陳國芳家白菜地的路上。
劉老三剛才給馮溪和趙文博打過電話,但他們都沒有接。
楚絕猜測二人可能遭遇了危險,當然也有可能死了。他得去看看。
這種行為放其他人身上就是純純作死了,當然楚絕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怕鬼。幼年時期他就掌握了和鬼交朋友的精髓——先禮後兵。
先和它們打鬧,打鬧之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讓它們留下繼續陪自己玩。
當然,楚絕從來沒成功打動過任何一隻鬼。
既然它們給臉不要臉, 楚絕便只能用另一種方法留下它們。
黑暗中,他緩緩走在雜草叢生的道路上,手裡提著柄有胳膊那麽長的消防斧。
這是他剛從背包裡掏出來的。
之前每次碰到不識抬舉的鬼的時候,他都會輕輕用斧柄敲擊對方的頭以示友好,但一開始他控制不住力度,鬼的腦袋時常會如同西瓜一樣爆出可疑的汁液。
但後來用的多了,他也就熟練了。
他熟練的掌握了把鬼敲得半死不活的力度,半死不活的鬼剛好可以被拖進箱子裡,陪他聊天解悶。
遺憾的是那些鬼總有脫身的方法,楚絕每次出門再回家後,那些被關起來的鬼就已經逃脫了,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
隨著他的熟練度逐漸提高,身邊的鬼也越來越少,最後幾乎完全消失。
他不斷尋找,終於碰到了一個有些笨的鬼,這個鬼不會逃跑,於是楚絕把它抓住捆起來,安置在自己家裡,直到現在。
但從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其他“朋友”了。
能加入這個遊戲,楚絕很開心。
能見到新的鬼,楚絕很興奮。
不知道變成丁雲飛的鬼是哪一個。
是王大王小明兩兄弟之一?
還是被瘸子收養的孫浩然?
不管是誰,他都不挑,只要是鬼就可以。
“朋友,我來找你了,你在哪裡呢?”他自言自語著。
楚絕話音剛落,黑暗中便傳來了回復:“楚絕?”
他轉頭看去,馮溪正站在一旁的黑暗裡,驚訝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