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賓館，整整忙了一天，連午飯都沒有吃的人們，終於感到了疲乏。

　但沒有人認為，現在可以回去休息。寶貴的時間還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洗漱完畢的眾人，再次聚在曲峰的房間。

　大家的表情都十分嚴肅。

　其實這些天，每天回到賓館後的狀態都是類似。自從來到西德之後，眾人的心情，就不停的起起伏伏。

　今天尤其達到了一個新的頂點。

　大家的心情，從早晨的忐忑，到論文發布後的狂喜，到展會中的飄飄然，到最後一下，被徹底打到了谷底。

　一天之內，居然能夠經歷兩次如此巨大的反轉，實在超出了眾人的想象與承受能力。

　大喜大悲之後，所有人都是身心俱疲。

　.....

　進屋後，好久都沒有人說話。

　因為敵我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三天前眾人的對手，不過是些試圖佔小便宜的無名學者，但現在，松花江半導體面臨的，是真正的大型跨國企業集團。

　除了對手的實力升級了，形勢也更加嚴峻了。

　如果說，真假微米鑷子問題，事關陳泉，作為科研人員的名譽，今天遇到的市場問題，就事關松花江半導體的生死了。

　那些跨國集團，根本沒有刻意打壓，或者做什麽針對性動作，松花江半導體，突然就沒有路可以走了。

　......

　房間裡，誰都不說話。因為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連一貫以沉穩示人的曲峰，幾次想張口，最後都收了回去。

　因為無論在半導體領域，電子元器件領域，還是汽車零部件領域，不論是資金，還是技術，松花江半導體都沒有任何牌可以打。

　如果講論文，科研成果，眾人雖然見過的活豬不多，豬肉總是吃了不少，靠譜不靠譜的主意，總是能有點的。

　但在風雲變幻的國際市場搏殺中，屋裡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素人。

　......

　“其實你們沒有必要過於悲觀。”

　心態稍好的趙良材，首先打破了沉默。“陳泉不是說了嗎?從目前的情況看，深矽刻蝕工藝還沒有擴散。只要有這個工藝在，松花江半導體就還有一線生機。不管宣傳如何，市場如何，品牌如何，到最後，產品總要落到產品性能和質量上來。只要假以時日，松花江的產品，終將會被市場認可。”

　“是啊。”

　黃楚雄也開口勸解。“我雖然不太了解產品和市場，但只要你們認真做企業，總有一天，產品會被市場認可的。”

　“你們沒有在企業界待過，才會如此有信心。”

　孫春生總工一聲苦笑。“冰飛這些年，軍轉民項目做了很多，錢也花了不少，但除了松花江麵包以外，大多慘淡收場。激烈的市場競爭，完全不是我們這些人所能適應的。”

　“是嗎?”

　眾人差不多異口同聲。就連陳泉都不清楚冰飛民品的下場。

　由於體量龐大，軍企轉民用，普遍面臨成本高，市場適應性差等諸多問題。這個問題不僅僅冰飛一家面對，基本上全國的軍企都是類似情況。

　“是的。這是真的。”孫春生點頭“MEMS傳感器項目，要不是因為技術獨特，市場獨家，再加上有航天系統支持，是不可能上馬的。”

　“雖然前兩項有點疑問，但至少國內的航天系統支持，還是存在的啊！”黃楚雄問。

　“話是這麽說。但我們來展會，是做什麽來的?我們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嗎?”

　孫春生高聲反問。

　自從微米鑷子論文的風潮起來以後，冰飛對松花江半導體的期望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否則，一行5人的西德之旅，不會這麽容易被批準。

　要知道，這一趟的差旅加展會成本，差不多小30萬。如果什麽收獲都沒有，確實無法交差。

　也許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重，孫春生又多解釋了兩句。“雖然我們有深矽工藝作為後手，但現在的市場問題無解。

　首先，我們不可能主動泄露深矽工藝的細節，畢竟這是項保密技術。一旦泄密，作為半導體產業的新軍，我們連廠房都沒有，反應速度肯定沒有那些同行們快。到最後，我們連這個技術的湯都喝不上。

　第二，在不泄密的情況下，我們到處宣傳有獨家技術，空口白話，沒有人會把我們的話當真。

　所以，現在的局面就是，不論我們怎麽做，都無法拿到國際市場和客戶的信任。

　而三年之後，等我們的產品面世，市場和技術，又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是啊。”

　趙良材深有同感。“當時，陳泉要不是說服了王工。MEMS項目也根本沒有啟動的可能。”

　房間裡，很快又陷入了沉默。

　......

　“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麽。”

　一直皺著眉頭的曲峰，松花江半導體的一把手，終於說話了。

　“大家也看到了，MEMS傳感器的市場就在這裡，客戶也在這裡。那麽多的安全氣囊廠家，都在展會中出現了。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市場，份額從身邊溜走，卻什麽都不做！”

　雖然松花江半導體的實力仍然非常弱小，但經過了真假鑷子風波之後，曲峰的心氣已經起來了。他總覺得哪裡還有一線希望。

　與真假鑷子問題類似，死局，未見得一定是死局。

　“可我們能做什麽呢?”孫春生問。

　“這不正在商量嗎?陳泉，你先說，你的鬼點子多。”

　曲峰直接點將。

　“我?我沒有上過班，更沒有經營過公司，我還是學生啊！”

　陳泉驚了。

　....

　“沒事。這裡的人，數你最聰明。你隨便說，我們隨便聽，反正是集思廣益。”

　曲峰安慰到。“不瞞你們說，自從出了國以後，這些天，我覺得我的腦袋，都有點不夠用了。”

　“是啊，陳泉，你就說兩句吧。”

　眾人都是持類似看法。

　也許是語言障礙，也許是水土不服，不僅僅是曲峰，所有的中年人，普遍感到了力不從心。

　反而是陳泉的破釜沉舟，在微米鑷子事件裡的大翻盤，給眾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覺得吧......別的公司能開發布會，我們也要開發布會。我們公司名氣不足，想讓潛在顧客發現我們，根本不現實。”

　這是陳泉的直觀感受。

　雖然松花江半導體的展位，不斷有供應商來拜訪，但潛在的客戶是一個也無。

　坐等客戶上門的方法，已經失效。誰會相信一個無歷史，無生產線的全新玩家，更不要提，是來自技術落後的大陸。

　“開新聞發布會，需要租場地。費用不提，我覺得效果也不會好。”

　孫春生有些舍不得。“我估計，即使我們開了新聞發布會，最後給我們捧場的，還是只有那些設備廠商們。”

　“可是，不這麽做，你們這次不就白來了嗎?”黃楚雄反問。

　同樣是公司，松花江半導體與同行們相比，簡直太寒酸了。

　不談展位本身的裝潢，很多公司，只要有訪客簽字，留個名片，就能領到精致小紀念品。松花江不說沒有禮品，連名片都舍不得多給。

　......

　“要不，讓陳泉出面吧。估計會議組織公司，能給他個不錯的優惠。”

　一直旁觀，沒有參與討論的魏春雨，提出了一個建議。“他們很喜歡陳泉。”

　前兩天，陳泉從白人大媽那裡要到免費資源，還有拿到首發時段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

　“行吧。陳泉，明天你出面談談看。我們松花江半導體，也要公開宣布進軍MEMS傳感器的計劃！”曲峰的語氣很堅決。“雖然沒有人認識我們，但做事總比不做事強！”

　“是的，曲總說的對。”

　魏春雨受到了鼓勵。“我們還要給這個新聞發布會，找點噱頭，否則到時候，不會有記者來捧場的。”

　“啥噱頭?送小禮品嗎?我們沒有準備。現在去超市買，還來得及嗎?”

　黃楚雄穿梭各展位，各新聞發布會，領回一堆小禮品，從鋼筆到鑰匙鏈不等。“我看那些廠家的贈送的禮品上，都有自己的商標.....”

　魏春雨打斷了黃講師的話。“不是禮物，小禮品對遊客有用，對記者們沒有用。我們需要的是名氣，我們要充分利用陳泉發動起來的這股熱度。 ”

　“對！”曲峰同意。“明天的新聞發布會，陳泉，你來主持。”

　盡管國內對陳泉進行過一輪針對性的宣傳了，但熟悉國內套路的體制中人，對類似的宣傳詞，完全免疫。尤其是曲峰，有著一個更加優秀，但又默默無聞的女兒。

　但這次，親眼看著陳泉，就在他的眼前，糊弄洋鬼子如入無人之境，他真服氣了。

　“不，不！我們要利用的不是陳泉他這個人，而是他的名氣！”

　魏春雨連連擺手。“甚至連陳泉的名氣都不足，我們要利用MEMS的名氣！”

　“哦，怎麽說?陳泉和他的名氣不是一回事嗎?”

　眾人對魏春雨，19歲的青年，也開始另眼相看了。現在的年輕人，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不，這完全不是一回事。”

　魏春雨把他的想法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