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系，英仙座旋臂，太陽系，地球歷，公元1986年，9月22日。

　　冰城

　　冰飛小區，168棟。

　　“起床了！起床了！”

　　周一清晨的家屬區，充滿了喧鬧。從居民窗戶或者門縫裡，紛紛傳出打孩子的聲音。

　　大人叫，孩子哭。生活區的家屬樓裡，一片繁忙景象。

　　四樓中間朝陽的，是個一室的獨門獨戶單元。雖然只有一個臥室，但這套房子裡，住了一家四口。父親陳德春，母親夏彩斌，都是冰飛的職工。

　　除了父母，還有一子一女。這算是此時的標配，兩個孩子剛剛好。

　　由於雙職工的緣故，很多家庭都會把孩子提前送入小學，以減輕照顧孩子所需的時間和精力。陳德春有點小權利，兩個孩子5歲的時候，就早早送去念書了。(子弟學校，6歲就可以正常上學。)

　　長子陳泉，是個12歲的小胖子，由於早上學，又趕上小學5年製的尾巴，已經初二。

　　次女陳瑩，10歲，小學5年級。

　　“怎麽還沒有睡醒?想啥呢?快吃，快吃！”

　　夏彩斌心情急躁，隨手就給發傻的兒子，脖梗子摟了一巴掌。

　　“媽，我想報名參加數學競賽。”

　　母親的巴掌，水平極高，聲音很大，但不疼。又或者被從小打到大，脖子處已經產生了足夠抗性，陳泉沒有太大感覺。

　　“什麽數學競賽?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昨天我做了個夢。夢裡有人要我報名參加數學聯賽。”陳泉確實有點不太清醒。“孫宇老師正在統計報名。”

　　“別開玩笑了！就你那成績?還參加競賽?”夏彩斌不屑一顧。“我不求別的，你只要考試能及格，我就燒高香了。”

　　陳泉比同齡人小一歲，導致理解能力，邏輯能力，與同班同學有明顯差異，語文等學科成績較差。但也因為年齡小，相對單純，比較聽話，又在數學上有點優勢。小學階段，總的來說，成績中等。

　　上了初中後，通過關系，陳泉被塞進了快班。正是這個看起來佔便宜的決定，導致陳泉的成績每況愈下。

　　快班的學生，全是來自各子弟小學的尖子生，陳泉的成績直接就落到了班級倒數第一第二。更為可慮的是，教師的精力，始終圍繞著優等生和及格線附近的學生，對成績倒數的陳泉，無暇兼顧，盡管陳德春與夏彩斌屢次與教師們溝通。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年過去，陳泉對學習的態度大變，慢慢接受自己是個差生的人設。各科的成績不進反退，愈發不堪，在年級總榜上出現大幅倒退的局面，從150多名，退步到250名開外。

　　在國營大廠工作，人際關系相對固定，子女學習成績是社交圈裡的主要話題。兒子成績不好，讓夏彩斌很沒有面子。

　　“孩子想上進，總是好的。去報名吧，我幫你打招呼。”陳德春在分廠管人事，雖然不是直管，但間接影響力還是有的。

　　“好。”

　　“快吃。就你慢！”“快穿衣服！唉?先穿線衣！重穿！趕緊的！”“穿鞋，穿鞋！自己穿鞋！快！快！”“書包，你的書包。拿著！”

　　一片兵荒馬亂之後，夏彩斌把兩個孩子攆出家，然後轉身，把房門鎖上。

　　企業附屬學校就這點好，上學時間與上班時間相同。一家四口同時出門，各奔東西。

　　居民們從火柴盒式的家屬樓中走出，

在街道上形成人流。這些涓涓細流，次第匯合，逐漸壯大，進入主乾道後，百川終入大海。　　道路上行進的主體，是無邊無際的自行車大軍，夾雜著緩慢前進的公交汽車。

　　道路的兩側，則是漫山遍野的步行人群。

　　人聲，自行車鈴聲，汽車的喇叭聲，響徹大地。

　　子弟中學。

　　學生和老師們，絡繹不絕，走入校園。

　　陳泉隨著人流，向著初中部教學樓走去。

　　子弟中學的校園很大，其中包含了三座主體建築。初中部，高中部，和一個共用的體育館。

　　陳泉進入教室的時候，屋裡沒有幾個人。陳泉總是最先到校的那一波，因為他家，直接面對學校大門，僅僅隔著一個有綠化帶的主乾道。

　　走到最後一排，陳泉拉開椅子，把書包甩到桌上，坐了下來。

　　由於年齡的緣故，陳泉的身高在班裡倒數，按理應該坐在第一排，但快班裡，一切按照成績說話。

　　陳泉翻出課本，心不在焉地擺出學習的樣子，但他一直想的是，昨晚那個奇怪的夢。

　　他好像被拉到了一個極為空曠的地方，視野所及，全是閃爍的星空。陳泉漂浮其中，完全感覺不到重力。

　　當他正疑惑的時候，一個溫柔的女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告訴他，由於資質優秀，他被選中，參加一個叫完美的競賽項目。

　　陳泉有點嚇傻了，既沒有聽清“完美”是哪兩個字，也沒有搞清楚為什麽被選中，迷迷糊糊就離開了。他只是記得，這個競賽的第一步，就是要求他參加初中數學聯賽，並獲獎。

　　“完美”競賽，目的是什麽，選拔標準，獲勝標準，他是一概不知。為什麽他會被選中，也是一頭霧水。

　　那個溫柔聲音說他的資質優秀，難道指學習成績嗎?

　　“難道說，我實際是個好學生?我的潛力還沒有發揮出來?”

　　陳泉不由得精神一振。心中升起希望。

　　他把數學課本找出來，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我是個好學生！”

　　不知不覺間，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在12歲的孩童心中扎根。

　　“鈴鈴鈴。。。”

　　第三節是數學課，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教室裡就像炸鍋一樣，學生們蜂擁而出，奔向操場。

　　陳泉沒有像往常一樣隨大溜出去玩耍，而是尾隨著數學老師，走入教研室。

　　“報告，老師！”

　　“噫?你怎麽跟來了?怎麽不出去活動活動?”

　　孫宇剛坐下，就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

　　“我想報名，參加競賽。”

　　在所有的科目中，陳泉與孫宇的關系最好，原因很簡單，只有數學，他的成績是及格的。

　　“你爸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原則上我同意。”

　　數學競賽報名，學校是持鼓勵態度的。初中數學聯賽剛剛舉辦不久，影響力未顯。另外一系列的選拔賽，最終要以成績說話，其他干擾因素，基本沒有發揮空間。

　　“好啊，好啊！”

　　“但有個前提條件！”

　　“什麽條件?”

　　“我跟你班主任，王老師商量過了，她的意見是你必須在期中考試中，各科及格，至少主科要及格。”

　　雖然競賽的報名，沒有限定條件，但陳泉的情況太特殊。大多數科目，都處於不及格狀態，很是拉了快班成績的後腿。

　　比賽前，校裡會舉辦些專題培訓，在班主任的眼裡，這些額外的安排，顯然會繼續影響陳泉的成績，以及她的名聲了。

　　一個差生的副作用，會抵消十個優等生。

　　“嗯.......”陳泉傻眼了。

　　離期中考試只剩下不到三周。不談他願不願意為此努力，就是不睡覺，也保證不了那麽多科，都及格啊。

　　尤其是語文，政治，英語等所有跟死記硬有關系的科目，他從小學起，就沒有及格過。

　　“這件事情，我給陳科長電話溝通過了。他是同意的。”

　　陳科長就是陳泉的老爸。

　　“是嗎?那好吧。”

　　陳泉迷迷糊糊回到教室，又迷迷糊糊拿出語文課本。

　　翻了兩頁，他完全沒有頭緒。尤其是那些詩歌，文言文，他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老師上課的時候總說，它們文字優美，可到底哪裡美了?

　　“沒有辦法，只能去跟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姐姐，說聲抱歉了。數學競賽不是我不想參加，是根本參加不了啊！

　　不知道今天晚上，還能不能夢到那個地方。

　　這可真是一個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