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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情》第14章:虛實莫測
  “布袋佬,這幾日服侍著木老爺可還好?”馬善仁腆著個大肚子問。

  “挺好的!蒙老爺的信賴,都還好!”

  “那你說說,就這幾日,木老爺都做了些什麽”。馬善仁問。

  “嗯。老爺!”布袋佬老實作答:“木老爺住進來的當日不算。第一日,木老爺醒來已過辰時將盡時。到夜間三更時分才睡下。整天沒出過‘添衣閣’。一日三餐都是小的送過去的。當晚是叫楚楚姑娘作陪的。”

  “第二日,還是那個時辰醒來,到晌午時出去,沒吃飯便就出去的。到日落時回的。又到雞鳴時才睡,當晚請了媚娘作陪。第三日,仍是那個時辰醒來,午飯時在‘聚龍灣’玩了幾把。找了個人一起喝了二壇子酒。喝好酒又進‘聚龍灣’轉了幾圈。後來再到前院又喝酒去了。喝著就在前院睡著了。到夜間日暮時才醒,醒來便在‘添衣閣’中請玉姑娘唱了幾曲小調,之後便又出去了。直至黎明時分才回來。”

  “第四日,也就是昨天,起來便已是晌午的膳食時間,又在‘聚龍灣’裡找了個不相識的人一起喝酒。而後居然練了一會功打了一會拳,再到末時又出去了,帶著那個一同喝酒的人一起出去了。黃昏時回來的,一個人。回來就直接進了房間。到夜深時又請了玉姑娘在房裡唱戲。聽完戲快到三更了,便就沒叫人陪。昨日,不知何時出去的,大約是將黑未黑時回來的。聽細皮說,他在門口撞見了木老爺,回來時一身衣裳都破了,臉上都有血跡。回來就進了房,著我給送去了酒和一身新衣裳。晚上入睡時請了若晨姑娘去陪的。到今日現在,人還在屋裡沒醒。”

  布袋佬細細的回想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回著。布袋佬雖不識字但腦子向來好使,自馬老板著意交待過後,那木老爺這幾日的行程在腦子裡印得清清爽爽。

  “你是說,木老爺在昨天和前天都找了人一塊喝酒?這二人你可認得?”帳房先生呷了口茶,慢悠悠的問道。

  “木老爺是隨便找的,那兩人我也認得,一個是柳街上賣豆腐的王二麻,一個是東廂屯好運來的少東家。”

  “這幾日可有何不尋常之處?”馬善仁問道。

  “這……小的瞧不出來。就是昨日,想必又在外頭鬧事了。”

  馬善仁沉呤著,那帳房先生和那明豔動人的女子亦不出聲。屋裡安靜了一會。帳房先生對布袋佬說道:“行,你先回去吧。這幾日你多看著些,木老爺那邊旦有動靜及時報來。”說著又手中拿出一綻銀子遞給了布袋佬。

  布袋佬接過賞錢,千恩萬謝歡喜雀躍的出去了。

  “此人到底是何來頭?玩的什麽路數?”帳房先生屋內一邊踱步一邊撫著那幾綹稀稀拉拉的似有似無的胡須說著。

  “楚楚說,那一夜她本是有些害怕的。卻不曾想到的是,居然一整夜都只是喝酒,陪著說說話吹吹牛。碰都沒碰她,她倒反而有些不適了。媚娘那日也是如此,照例是陪酒說話。到玉姑娘時,多了個聽曲,聽到夜半。他只聽那些邊塞的曲兒,還能唱,唱腔還有些蒼涼,說還有惆悵,說那晚唱著唱著還落下了眼淚。所以第二日才又叫她去了,後一日依舊如此。”馬善仁說道。

  那天當他去聽到楚楚說那一晚整夜無事時,他馬善仁滿心的不信。但到第二天的媚娘也這麽說時,他方才有些信了。再到玉姑娘說到聽邊塞曲聽到落淚時,他才真正的信了。

  “他這幾日除第一天沒出去,

其余每天都出去一回。每回出去的時辰也不同。每回出去有長有短。昨日時辰最久,從天亮到天黑。他第一回出去,去的是大業盟的四海茶樓,會的是大業盟的金老七。第二回去得遠了,一直出城往北邊去。沒法一直跟,手下弟兄在北城門守到到黎明前夜才見返回。第三回,還是四海茶樓與大業盟的金老七,還有丁斬也來了。昨天是去了南門集市的賭場,替那少東家出頭打架去了。”那瘦小乾巴的帳房先生翻著手上的那帳冊一字一字的念著。  “丁斬也來了!?”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明豔動人的女子說道。“此人與大業盟……,又或是大業盟要拉攏此人?”

  “不會是大業盟玩的陰招吧!此人若是大業盟的人,那還真是個強敵!”馬善仁說道。

  “確實,此人武功高強!”帳房先生點點頭道。

  “福壽雙英那天進去不過七招便被製作。這七招分別是少林、武當、華山和中原上官世家的一些入門招式。都是些普通招式,就是極快,快如閃電。且內力極為強勁。”帳房先生說道。

  “不想那麽多了!我們多加留意,萬事小心即可。摸清底細再說。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明豔動人的女子垂首鎖眉,一番思索後說道。說完也不看他二人便站了起來走出了臥房。

  她這起來走動時,那豐腴勻好的身子搖曳多姿,身上的胭脂香水味道便就隨著這一搖一擺而散開了,更顯得風韻十足。

  馬善仁眼裡放著光的瞧著這身子走出去,跟帳房先生咬著耳朵,一臉壞笑的說道:“這要死的娘們,還那麽有騷勁。”

  “哼,你娘的,那進了屎的腦子可別亂想呀。這樣的女人不是你我能碰的。借你一百條命,都不能碰。記住啊!”帳房先生拍著馬善仁的腦殼說道。

  馬善仁嘿嘿一笑,拍著帳房先生的肩膀:說道“行,知道啦!一百條命的事。”又說:“你啊,也別天天大門不出的跟個小媳婦似的,不怕熬出什麽病來麽。‘添衣閣’裡的姑娘,你看小秀,不是蠻好的嘛!”

  “誰跟你個老色鬼似的。春紅那娘們還堵不住你啊。行了,說正經的,這節骨眼上忽然冒出這麽個人來,我總覺得不簡單啊!你說,若果真是要動手了,能有幾分勝算?”帳房先生問道。

  “唉,不好說。要換在早些年,當然是乾不過也要乾。可到今日了,能不乾就不乾呀,何必這拿刀動槍,打打殺殺呢!一個醉鬼,懼的作甚麽!”馬善仁並沒有直接回,又問:“你個老小子,近來身體可好了些,整天整夜的不出門,不會是跟我偷偷地玩了個金屋藏嬌啊!”

  “藏什麽嬌啊!倒是有這個心,實無這個力咯。這輩子便只能如此了。”帳房先生內心頗有些感歎的說道。

  都說歲月催人老,其實這催人老又何止是歲月。這麽多年的太平日子過下來,再讓他去拚命!?

  馬善仁拍了拍老夥計的,說道:“老哥哥,莫說這般的喪氣話。我看你的精氣神還是有龍馬之體。就是你啊,要什麽一心向佛,斷了塵緣。你說,咱哥倆現在這花花日子,要女人有女人,要錢有錢,要酒有酒的,正是大把享樂之時,你卻演這一回,我是救不了你咯!”

  “老夥計啊,咱們造的孽太多,沒辦法!現在的太平日子你好好替我享受著。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一下,當要舍命的時候就得舍。咱們這樣的人呀,要一膽怯了,也就沒球用了!當初也是舍了命才有了今日這般的安寧太平啊!”帳房先生語重心長的告誡著這位老夥計。邁出房門,那瘦小的背影慢慢走了下去。

  看著帳房先生這麽轉身走出門的那一下子,那瘦小的背景在馬善仁眼中慢慢模糊成了過往的雲煙。那一段他寧死都不想再回去的過往。

  從表面上看,自從布袋佬重又打開問天茶樓的那兩扇朱漆大門後,問天茶樓的生意照做,每日進出的人還是絡繹不絕,一切似乎都沒變,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但馬善仁和帳房先生卻心裡清楚,如今市面上的聲音都傳開了,問天茶樓這次認了慫,被人都欺在頭上拉屎放屁了。對問天茶樓來說,這種聲音不加以抑製,問天茶樓這麽多年的根基可能就要從這裡開始毀掉。

  樓裡的夥計都知道,帳房先生最是勤謹,每天風雨無阻的都會在樓裡,也是雷打不動的晚飯後就回府上。只要到了晚上,就算是大燒起來,他也不會來。

  一般情況下,馬老板不在時,凡事也都由這位帳房先生做主。有時即算是馬老板在,遇上一些事兒也要找這位帳房先生拿主意。也虧得這帳房先生向來也比馬老板大方,樓裡夥計倒更願意這帳房先生來主事。

  這一日,帳房先生照例在櫃台裡邊思量中,門口聽見那知客小廝報來:“喲呵,鐵捕頭,您今兒怎麽有空來,難得呀!”隨後聽到一聲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有人報官,我隻好來了!”

  帳房先生不用看便知道,來者是這京都城裡眾捕快的頭子,鐵面劍客鐵畫秋鐵都頭。帳房先生知道,這是個剛正不阿的公門之人,只是為人過於耿直,甚至可以說是迂腐到不識時務,他不喜歡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但問天茶樓總是要時常的與官府裡的與捕快們打交道。通常,這樣的事情都是由他親自出面。

  衙門裡的人通常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如今總捕頭親自過來,自然是為了近幾日發生的那些事而來。此刻看見鐵畫秋,他臉上的肉不由的抽動了下。

  那鐵畫秋想必也已瞧見了帳房先生的不自在,但他不在意!仍用他一貫的硬梆梆的語氣說:“掌櫃的,近日發生了些事情,專程過來看一下。”

  帳房先生裝蒜,故意反問:“出什麽事了?要勞動鐵總大駕。”

  鐵畫秋說道:“這京都城好久不曾如此熱鬧了,我若不聞不問,怕不止要被上峰責罵了!掌櫃的,你說是也不是?”

  “當然,當然。鐵總心系京都民生安危,自是不能坐視不顧。有何吩咐,但說無妨!自當配合!”帳房先生點頭,又招乎著這位鐵面無私的鐵都頭裡面落坐,說道:“鐵總辛苦,這邊先歇會。喝口茶!”轉身親自去沏了壺茶端了過去。

  鐵畫秋接過茶慢悠悠的啜了一口,往著四處望了望,說道:“聽說那個四處尋釁滋事,侵擾民生的惡徒就在貴處,在下自然是要登門拜訪!”

  “這是哪裡的話,這扯淡的話不知鐵總哪裡聽來的”。

  “哦!”鐵畫秋面無表情的說著:又湊近到帳房先生的耳朵前,小聲說道:“旁人若隨便說說的,我自然不信。可要有報官的,那我就是千百個不信,也得來走走啊!”。

  “報官!誰報的官?報的什麽官?”帳房先生問道。

  “通運商行少東家!”鐵畫秋說:“掌櫃的,你我就不兜圈子。若是尋常人物也就罷了。我知道這人就在‘添衣閣’內,這人,我此刻是必要見到的。”

  帳房先生擺擺手,乾巴巴的笑著,說道:“鐵總!好說,好說!木兄弟是馬老板多年不見面的朋友。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他初來京都,不懂規矩,鬧出了這些個事來。請鐵總多擔待。您先坐著,我去把人給叫過來!”

  鐵畫秋執掌京都城的全城治安多年,他或許不一定能準確判斷出哪些人哪些事是要裝糊塗的,但一定能判斷,什麽事是不能裝的。前幾日連續發生的事,加上問天茶樓如此大的響動到後來居然也了無聲息,這事由不得他再不聞不問了。

  沒過一會,那布袋佬小跑著過來,說道:“鐵總,要您受累,木老爺請您上去,說給您備了上好的那什麽……苦滕毛尖!”

  帳房先生聽到那木老爺居然還拿著架子出來,心中實有不快。便趕緊的站了起來,對鐵畫秋說道:“鐵總,我陪您上去!”又轉頭對布袋佬吩咐道:“你叫下面弄幾道小菜上來。再看看媚娘起來沒有,要她也過來陪一下!”

  “都不必了,我自己上去就行!酒菜就不用了!”鐵畫秋也並不見氣惱,也並不搭理帳房先生,邁開步子就往“添衣閣”走去。

  鐵畫秋一人去到那臥房之外,推門進去,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屋裡布滿了灰塵,空氣中滿滿的一陣酒氣熏天。那臥榻之下斜倚著一人,鐵畫秋正對著耀眼的陽光,看得並不真切,只是隱約看到那人正嘿嘿的對著他笑。

  鐵畫秋進來就轉身把門關上,大步向前行去,見到那人笑得如此蕩漾,卻真正的如此熟悉!他一個箭步上去就是一掌劈了過去,那人嘻嘻一笑,隨手格開,一個翻身躍了起來,一記重拳凌空而下。鐵畫秋不急不忙,一隻手迎了上去,拖住那凌空而來的重拳,另一手並把那翻身躍下的身子卸下了,又牢牢的抱住,摟緊了雙肩,一邊搖晃著,嘴裡一邊說道:“師哥!果然是你!那小二說苦滕毛尖時,我便猜想是你了,果真是你!”當年他們師徒三人在龍虎山時將一味草藥曬乾代茶泡水,那草藥乾便被他們戲稱為苦滕毛尖。鐵畫秋初聽得這苦滕毛尖時心中便有數了,是以才一人上樓。

  原來,近幾日在京都城裡鬧得滿城風雨的,把問天茶樓攪得天暈地暗的木老爺,不是別人,正是柳青山!也是他鐵畫秋多年不曾謀面的親如兄弟情同父子的師哥。

  柳青山一副宿醉還未醒透的模樣,半耷拉著眼睛,手裡端著酒杯,指著鐵畫秋說道:“你小子,來這麽遲!等你好多天了!來,陪你哥哥再乾幾杯!”

  鐵畫秋奪下柳青山手中的杯子,有些氣惱的說道:“老柳,你來了也不與我說一聲,整天在這呆著算是個啥。走,隨我回家去。”鐵畫秋是真沒想到,這一下的意外,著實讓鐵畫秋心中驚喜不已!但見到柳青山宿醉成如此模樣心又不免有些心生責怪。

  “你知道的,我一個人自在慣了。我這樣找你,不也很好嗎?”柳青山笑著說道,“我改天再去你家,總不能空著手去的。只是,你即已來了,就陪我好好喝一個,我有事要同你講!”

  “那是當然的,只是不要在這裡喝”。鐵畫秋說道。

  “那是必然的,怎麽能在這裡喝。要讓小秋知道了, 那把青霜劍要把我大卸八塊了!”

  “上家裡去吧,她近來心情有些不好,看見你來,必定是歡喜得要命了。”

  “你家裡就不去了,你也先別告訴小秋我來京都了。還有,你我的關系不要讓第二人知曉。還要演演戲!”

  鐵畫秋只是點點頭,什麽也沒說也沒問的便算是答應了。又問道:“怎麽會來這京都城的?”

  “來看你倆啊!你信不?走,我們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柳青山說道。

  說著二人一起走了下去。

  帳房先生看著鐵畫秋上去再下來前後不過半柱香時辰,那鐵畫秋還是一副鐵青的臉色,對旁人不以理睬。那木老爺跟在後面,樂呵呵的說要陪鐵老總喝酒去。這二人便就徑直的走出了問天茶樓。那鐵畫秋臉上不起波瀾,看不出喜怒。那木老爺依舊一副醉態可掬的樣子。

  鐵畫秋帶著柳青山遠遠的出了城,避開了一眾耳目來到一處僻靜的鄉間。不遠處群山高聳入雲,二人往這山上一路行去,攀上幾處奇山怪石,走過一段蜿蜒陡峭的山路,柳青山眼前突然冒出來一大片的望不到盡頭的草地。那是一片群山之間的山谷。這山谷間盡是一片純粹且乾淨的綠,深綠、墨綠到淺綠和青綠,各種綠由遠而近的一直伸向了遠處。這無垠的綠是從一汪的碧池開始的,貪婪的向前舒展著,向無盡的遠處探去。那一池湖水也是清澈的,湛藍的天空映在澄淨的湖面上,偶爾幾隻水鳥掠過,劃出一道波痕再慢慢向四處蕩開。這是一處可讓人沉醉叫人安靜的恬靜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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